科隆的五月雨水丰沛,似乎永远下不完。
医院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窗外世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绿色。
陆思思坐在病房的陪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德文杂志,眼睛却盯着病床上沉睡的女儿。
已经是她来德国的第二周。
陆燃的身体恢复得比医生预想的要快——
右腿的肿胀消退了不少,胸口也不再需要缠着厚厚的绷带,昨天甚至能撑着助行器在病房里挪几步。
医生说是好事,但陆思思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因为陆燃的梦话。
起初只是含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
陆思思以为是麻药或止痛药的副作用,没太在意。
但最近几天,那些梦话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频繁。
尤其在深夜,当陆燃陷入深睡眠时,她会突然挣扎,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
“孟沅。”
第一次听到时,陆思思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边,俯身去听。
陆燃侧躺着,眉头紧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嘴唇翕动,声音很轻,但确实是在叫那个名字。
“孟沅……别走……”
陆思思僵在原地。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看着女儿痛苦的表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发慌。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她刻意留心。
陆燃几乎每晚都会做梦,梦里总是那个名字。
有时是哀求的“孟沅,别走”,有时是愤怒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有时只是单纯的“孟沅”,一遍又一遍,像某种执念,刻进了骨子里。
陆思思睡不着了。
她躺在陪护椅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
女儿叫孟沅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单纯的依赖?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很多年前,陆燃还是个叛逆少女时,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却会乖乖吃孟沅递过来的清柠,会默默收起烟盒,会在孟沅给她涂药时一动不动。
她想起这些年来,每次她给孟沅介绍对象,陆燃总是反应冷淡,甚至找借口离开。
还有六年前,陆燃决定来德国,走的时候头也不回,之后六年一次都没回国。
种种碎片在脑海里翻腾,拼凑出一个陆思思不愿面对的真相。
天亮时,雨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进来,病房里一片暖黄。
陆燃醒了,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眼神躲闪了一下。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陆思思轻声说,给她倒了杯水,“做梦了吗?”
陆燃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没有。”
“我昨晚听见你说梦话了。”陆思思看着她,“叫了孟沅的名字。”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陆燃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她垂下眼睛,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很久没说话。
“燃燃,”陆思思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你跟妈说实话,你对孟沅……是不是……”
“是什么?”陆燃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种近乎挑衅的光,“妈,你想问什么?”
陆思思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是陆燃小时候被人欺负时,那种“你敢说我我就跟你拼命”的眼神。
是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是隔绝世界的围墙。
“妈就是问问。”陆思思放软了语气,“你这些年……一直没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人?”
陆燃没回答。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阳光很好,照在湿漉漉的树叶上,闪着细碎的光。
可她的眼神很冷,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妈,我累了。”她说,“想再睡会儿。”
谈话就这样中断了。
陆思思没再追问,只是默默照顾女儿吃药、吃饭、做康复训练。
但心里的疑团像雪球,越滚越大。
那天下午,李承宇来医院汇报事故调查的进展。
嫌疑人已经锁定,是车队前技术员,因为工作失误被辞退怀恨在心。
警方正在搜集证据,很快会正式逮捕。
陆思思送李承宇到电梯口时,忽然问:“李经纪,你跟陆燃认识六年了,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承宇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陆燃很有天赋,也很努力。就是脾气倔,不服输。”
“那感情方面呢?”陆思思看着他,“这些年,她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李承宇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看了看陆思思,又看了看紧闭的病房门,压低声音:“陆总,有些事……陆燃不让我说。”
“但现在她出事了。”陆思思说,“我是她妈妈,我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帮她。”
李承宇沉默了很长时间。
电梯来了又走,走廊里空无一人。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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