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思回到病房时,陆燃正盯着窗外发呆。
雨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她的侧脸在灰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紧绷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燃燃,”陆思思轻声说,“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陆燃没回头。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陆思思走到床边,
“伤要养,人要活。你这样抗拒治疗,折磨的是你自己。”
陆燃猛地转过头,眼睛里有血丝,像困兽:“那我该怎么样?笑嘻嘻地说没事,说我很快就能回到赛道上?
妈,我差点死了!有人在赛车上动手脚,想要我的命!
你知道撞车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再——”
她突然停住,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一场比赛。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心率数字疯狂跳动。
陆思思慌忙按下呼叫铃,护士冲进来,给陆燃注射了镇静剂。
药物很快起了作用,陆燃的呼吸渐渐平缓,眼睛慢慢闭上,但眉头依然紧皱着,像在梦里也在跟什么搏斗。
“她这几天经常这样。”护士用德语对陆思思说,语气里带着同情,
“情绪激动会引发胸痛和呼吸困难。您最好别刺激她。”
陆思思点点头,看着女儿沉沉睡去。
陆燃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周围是一片青紫。
陆思思轻轻握住那只手,很凉,手心有薄薄的汗。
那天下午,陆思思在李承宇的陪同下见了主治医生。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德国人,戴着金丝眼镜,说话严谨而克制。
“陆女士的身体恢复情况良好。骨折的复位很成功,内脏损伤已经修复。
按现在的进度,六到八周后可以开始康复训练。”医生推了推眼镜,
“但心理创伤是另一回事。根据我们的评估,她表现出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
对任何接近她的人表现出攻击性,睡眠障碍严重,有自毁倾向的言论。”
“自毁倾向?”陆思思的声音发颤。
“她说‘死了也好’这类话。”医生平静地说,“这在严重事故后的幸存者中并不罕见。
但需要重视。我建议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但她拒绝。”
“我能做什么?”
“陪伴,支持,但不要强迫。”医生说,“给她时间,但也要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离开医生办公室,陆思思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长时间。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刺鼻,远处传来隐约的哭声——不知道是哪间病房的家属。
她想起陆燃小时候,摔倒了从来不哭,拍拍土站起来,继续跑。
那时候她觉得女儿坚强,现在才知道,那种坚强底下,是倔强,是孤勇,是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示弱的固执。
这种固执,现在变成了一把刀,刀刃朝内,正在一点点割伤她自己。
傍晚,陆燃醒了。
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退去,她眼神有些涣散,看到陆思思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妈。”
“嗯。”陆思思给她倒了杯水,插上吸管,“喝点水。”
陆燃顺从地喝了几口,然后别过头,又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给病房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
但陆燃的眼睛里,依然是一片荒芜。
“燃燃,”陆思思轻声说,“妈知道你现在难受。
不想说话就不说,不想见人就不见。但你不能一直这样。”
陆燃没说话。
“等你伤好一点,我们回国,好吗?”陆思思握住她的手,
“不回杭城,去沪城。妈在那儿有房子,离医院近,康复中心也是顶级的。
你就在那儿养着,妈陪着你,你想干什么都行,就是别折腾自己了。”
长久的沉默。陆燃的手指在陆思思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像蝴蝶扇动翅膀。
“我……”她开口,声音很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开车。”
“那就先不开。”陆思思说,“咱们先养好身体,别的以后再说。”
陆燃转过头,看着母亲。
陆思思这才发现,女儿的眼眶红了,但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种倔强的、不肯服软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陆燃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狼狈,没用,像个废人。”
“胡说。”陆思思的眼泪先掉下来了,“你是我女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女儿。
燃燃,妈不是要你马上就好起来,妈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苦。”
陆燃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她没擦,任由它流。
“好。”她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等我……能坐飞机了,就回去。”
陆思思用力点头,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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