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会议进行到第四天。
议程过半,高强度的脑力激荡与密集的社交应酬,
如同两股不同方向的力,拉扯着孟沅本就紧绷的神经。
会议本身收获颇丰。
她的小组报告得到了不错的反响,会后有好几位同行主动找她交流,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导师赵教授脸上有光,对她越发器重,带着她出席了几次小范围的晚宴和茶叙,
将她介绍给领域内更多有分量的前辈。这对她的学术生涯无疑是宝贵的助力。
然而,伴随着这种“器重”而来的,还有导师那份传统知识分子的、对于学生“全面发展”的关切,
而这种关切,在人情往来的饭桌上,常常微妙地转向私人领域。
赵教授是真心欣赏孟沅。
这个学生聪慧、沉静、专注,学术潜力巨大,但似乎太过清冷孤僻了些。
在他看来,优秀的年轻人不仅要在学术上出类拔萃,
生活上也该有合适的伴侣,互相扶持,方能走得更稳更远。
这次会议,他门下另一位已在燕城某研究所工作的博士弟子周谨,
以及另一位合作导师的得意门生、在海外名校访学归来的青年才俊沈述,都对孟沅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两人条件都相当出色,周谨稳重踏实,沈述开朗博学,在赵教授看来,都是良配。
于是,在几次聚餐和茶歇时,赵教授便会有意无意地将孟沅与周谨或沈述安排坐在一起,引导话题,制造机会。
周谨话不多,但目光时常落在孟沅身上,会细心帮她添茶,询问她对燕城的观感。
沈述则健谈许多,从学术前沿聊到风土人情,言辞风趣,
分寸感也拿捏得当,不会过分殷勤,却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关注。
孟沅并非不通世故。
她看得出导师的好意,也明白周谨和沈述的示好。
对于这种出于善意的“撮合”,她无法生硬拒绝,只能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应对。
微笑,点头,简短回答,不主动延伸话题,不给人错误的期待。
但这种持续不断的、需要她调动额外心力去应付的社交情境,让她感到一种深层次的疲惫。
比解一道复杂数学题更耗神。
她像一台燃料即将耗尽的仪器,在维持着表面正常运转的同时,内核已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尤其是,她心底还悬着另一件事——陆燃那条关于她在燕城的询问,
和她自己那条看似平淡的回复之后,便再无下文。
陆燃会来吗?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方式出现?
这些问题像背景噪音,在她试图专注学术或应付人情时,
不时冒出来干扰一下,让她本就稀缺的内心宁静更加支离破碎。
这天下午是最后一场大会报告,之后便是闭幕式和晚宴。
孟沅坐在会场中后排,听着台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做总结陈词,思绪却有些飘忽。
晚宴……恐怕又是新一轮的应酬。她轻轻揉了揉眉心,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借着前排座椅的遮掩,快速看了一眼。是陆燃。
“我到了。在会场外面。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简短的两句话,激起了比预想中更大的涟漪。
她真的来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孟沅下意识地看向主席台,又看了看腕表。
报告即将结束,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档。
按理说,她可以出去一会儿。
可是……她看着陆燃信息里那个句号,几乎能感受到发送者此刻站在陌生会场外,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紧张。
而她自己的心,却被连日积累的疲惫、应付人际的倦怠,
以及对即将到来的、不知如何相处的局面的隐约抗拒,填得满满当当。
她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报告结束,掌声响起,人群开始松动,她才缓缓起身,随着人流走出会场。
酒店大堂通往会议区的走廊宽敞明亮,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
孟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柱旁的陆燃。
她似乎特意收拾过。
换了件看起来新一些的黑色连帽卫衣,下面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干净的帆布鞋,
短发也仔细梳理过。
肩上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丘城特产字样的纸袋。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在涌出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
带着一种与周遭西装革履、学术气息浓厚的人群格格不入的、蓬勃又忐忑的少年气。
看到孟沅的瞬间,陆燃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瞬间被点燃的火炬。
她脸上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容,抬手挥了挥,就要快步走过来。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孟沅身侧响起:“孟师妹,晚上晚宴的座位安排,赵老师让我再跟你确认一下细节。”
是周谨。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孟沅旁边,手里拿着晚宴的座位图,语气温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