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舟低沉沙哑的誓言,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月下残垣的废墟中漾开一圈沉重的涟漪,旋即被无边的寂静吞没。夜风呜咽,卷着焦黑的灰烬,掠过沉默的残碑,掠过幽幽闪烁星图的青石残砚,掠过那茎在夜露中倔强摇曳的墨兰嫩芽,最终拂过他紧贴苏玄青白发、冰冷而锋锐的脸颊。
怀抱中,老人轻若无物的躯体,是压在他心头的万钧重石。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他的骨髓都冻结。右臂河图腾纹的灼痛与指骨碎裂的钝痛交织,如同永不停歇的锯齿,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丹田空荡,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灵韵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滞涩感,啃噬着他的意志。
但“西南”二字出口,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奇异平静,反而压过了所有的痛楚与绝望。那不再是一时冲动的宣泄,而是背负着师傅燃尽生命换来的线索、残碑饮血后的沉重联系、以及青石砚明确指引的决断。
就在这时——
怀中那冰冷、枯槁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呼吸的起伏,更像是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痉挛!
陆砚舟全身瞬间绷紧,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猛地低头,几乎将脸埋进苏玄青雪白的发丛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师傅?!”
苏玄青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抵抗着无边黑暗的吞噬,却终究没能睁开。他灰败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近乎气流的嘶声,模糊不清,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砚…舟…”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惊雷般炸响在陆砚舟耳边!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一只枯瘦如柴、冰冷刺骨的手,猛地从残破的衣袖中探出!那手上沾满了凝固的黑血和灰烬,指甲崩裂,指关节扭曲变形,仿佛经历过千钧重压。这只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拗和最后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陆砚舟那只刚刚砸过残碑、此刻正无力垂落在身侧、指骨碎裂、皮开肉绽的右手手腕!
“呃!”陆砚舟猝不及防,手腕传来的巨力牵扯着碎裂的指骨和臂上的图腾灼伤,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陆砚舟?!”江白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霍然站起,拖着雁翎刀踉跄冲过来,脸上写满惊疑和担忧。
苏玄青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那只冰冷枯槁的手,如同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死死禁锢着陆砚舟的手腕,不容抗拒地牵引着它,颤抖着、艰难地向上移动!
目标,竟是苏玄青自己那毫无起伏、死气沉沉的胸膛!
陆砚舟完全懵了,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剧痛。他不敢挣扎,生怕一丝微小的反抗都会彻底掐断老人这缕微弱却顽强的生机。他只能任由那只冰冷的手,牵引着自己染血的、剧痛的手掌,一寸寸地、缓慢而沉重地,按向苏玄青心口的位置。
指尖最先触碰到冰冷的衣料,然后是布料下坚硬、枯槁的肋骨轮廓。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就在陆砚舟的掌心,带着自己尚未干涸的鲜血和残碑染上的尘埃,完全覆盖上苏玄青心口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到极致的触感,猛地穿透薄薄的衣物,狠狠烙印在陆砚舟的掌心!
“啊——!”陆砚舟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那不是皮肉的灼痛,更像是灵魂被直接烫穿!一股狂暴、古老、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沉重守护意志的信息洪流,顺着那滚烫的烙印,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那双因剧痛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银辉!灵犀之眼——在主人毫无防备、心神激荡的刹那,被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滚烫烙印强行触发!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崩塌!
幻境回溯
刺鼻的血腥味和灵韵湮灭后的焦糊气息,取代了废墟的冰冷死寂。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仿佛要塌陷下来。脚下不再是焦土瓦砾,而是龟裂的大地,裂缝中流淌着粘稠如墨的污浊灵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视线剧烈晃动,视角很低矮,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在奔跑。陆砚舟(或者说,此刻他正“成为”少年时的苏玄青)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他跌跌撞撞地冲上一片狼藉的高地,眼前的一幕,让他稚嫩的灵魂瞬间被冻结!
高地的中心,矗立着一方巨大无比、却遍布蛛网般恐怖裂痕的玄圭残碑!那裂痕深处,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漆黑与混乱,仿佛连接着宇宙最深的恶意!碑体剧烈震颤着,每一次震颤都引得大地轰鸣,空间扭曲,无数扭曲的、由蠕动文字构成的阴影正试图从裂缝中挤出!
残碑之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背影。那人身着古朴的守墨人长袍,袍袖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悲壮。他的气息强大而混乱,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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