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惨白,吝啬地泼洒在墨渊城这片新添的疮疤上。淡青色的晨曦非但未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残卷斋的废墟映照得愈发凄清、死寂。风卷过焦土,扬起细碎的黑色灰烬,如同无数不散的魂灵在低语盘旋。空气里弥漫着灵韵湮灭后的焦糊、血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朽气息,吸一口便刺得肺腑生疼。
陆砚舟跪坐在冰冷的瓦砾中,怀中是轻若无物、白发如雪的苏玄青。老人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胸膛的细微起伏,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枯槁灰败的脸上,那层死气沉沉地笼罩着,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彻底熄灭。陆砚舟的右臂依旧灼痛难当,皮肤下赤红的河图腾纹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混着血污,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砸在苏玄青雪白的鬓角,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师傅…”他低低唤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排解的恐惧。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老人额前散乱的白发,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这寒意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他心底最深处。他不敢用力,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捧随时会随风散去的灰烬。
“咳…”江白鹭压抑的咳嗽声在身侧响起。她单膝跪地,右手紧握着斜插在焦土中的雁翎刀刀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臂的伤口狰狞,蚀文污染的黑血浸透了半幅衣袖,又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洼,发出微弱的“滋滋”声。蚀文特有的阴冷侵蚀感正沿着伤口向上蔓延,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她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额角满是冷汗,嘴唇抿得死紧,只有那双望向陆砚舟和苏玄青的眼睛,依旧燃烧着不肯屈服的倔强。
“先…包扎…”陆砚舟猛地回过神,声音干涩。他必须做点什么!目光急切地扫过四周——哪里还有完好的布帛?连一块稍微干净的破布都找不到。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牙齿狠狠咬住自己左臂衣袖早已破损的边缘。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忍着右臂的剧痛,用还算灵活的左手,将撕下的、染着血污的布条用力扯成几段较宽的布带。动作因疼痛和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僵硬。
“用…这个。”一只同样染着黑血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摊着几块相对干净些的碎布片,边缘还带着被利刃整齐切割的痕迹——是江白鹭用雁翎刀从自己相对完好的里衣下摆割下来的。
陆砚舟动作一顿,抬眼对上江白鹭的目光。那双眸子里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不容置疑的坚持和同舟共济的决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这份无声的支持,沉默地接过那几块带着体温的布片,动作更加轻柔地为苏玄青包扎手臂和肩头几处被能量余波擦破的伤口。每一次触碰老人冰冷枯槁的皮肤,都让他心如刀绞。那刺眼的白发,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他的眼底,提醒着他这惨胜背后无法承受的代价。
包扎的过程沉默而压抑,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远处城中隐隐传来的、因之前惊天动地动静而引发的恐慌哭喊与骚乱声。
当苏玄青身上几处明显的外伤被草草处理完,陆砚舟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气力,颓然地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曾经熟悉的、如今已彻底化为白地的家园。
触目惊心。
前院那片他赖以生存、堆满了待修复古籍的书架区,此刻已化为一片焦黑的狼藉。木架连同其上至少三成的古籍,在之前的能量冲击和蚀文黑气的侵蚀下,彻底化为飞灰,只留下满地漆黑的余烬和几本侥幸未被波及、却已被震散、书页焦黄卷曲的残卷,凄凉地散落在灰烬边缘。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焚烧后特有的苦味,混杂着灵韵湮灭的焦糊。
支撑着前厅的那几根百年楠木柱,往日里散发着温润的木香,此刻也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柱体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最粗的一根柱子,靠近中间的位置被蚀文巨矛的余威擦过,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熔融状的焦黑孔洞,木炭般的碎屑簌簌落下,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断。
目光所及,断壁残垣,瓦砾遍地。焦黑的泥土被巨大的能量犁过,翻出深处更黑的颜色。几处尚未熄灭的暗红色火星,在灰烬堆里微弱地闪烁,如同垂死的眼睛。
废墟之中,唯有那方玄圭残碑,依旧如同沉默的巨人般巍然矗立。碑体上残留着之前激战留下的道道刻痕,但此刻,在惨淡的晨曦映照下,碑体底部靠近地面的地方,竟隐隐浮现出几道奇异的纹路!那并非刻痕,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碑石内部流转的金蓝交融的光芒!金色深邃古老,蓝色清冷浩瀚,两种光芒交织成几道极其简约、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玄奥韵律的星纹轨迹!它们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守护气息,将残碑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灰烬都排斥开,形成一圈相对“干净”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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