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那虚无缥缈的窥伺之影尚未解决,身边最可靠的战友却已悄然被毒牙擦伤。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攫住了陆砚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青石砚,冰凉的砚体紧贴着掌心,仿佛只有这承载着力量与危险的东西,才能给他一丝虚幻的支撑。
“灰?”陆砚舟的声音干涩,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江白鹭试图回避的眼底,“江校尉,你管蚀文污染的残留叫‘灰’?方才你用这手,这刀鞘,攻击光网时,那上面沾染的东西,与我这砚底之物同源!它们会相互吸引,相互壮大!你是在玩火!”
江白鹭脸上的痞笑终于僵住了。她看着陆砚舟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怒和后怕,那目光沉甸甸的。她抿紧了唇,别开视线,盯着自己左手食指上那点顽固的黑迹,语气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罕有的疲惫和烦躁:“……我知道。所以我没进坊市深处,只在边缘探了探风声。那东西…滑溜得很,像团影子裹着墨汁,没抓到尾巴,只被它散逸的浊气撩了一下。我立刻就用纯阳内劲逼过了,没想到还是…留下这么点印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放心,我有分寸,死不了,这条命还得留着砍无字楼的脑袋。”
“你的‘分寸’就是带着蚀文污染回来,还用它试我的网?”陆砚舟几乎要气笑了,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乱窜,烧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江白鹭吊着的右臂,再落到她左手那点刺目的黑痕上,最终定格在她强撑着的、带着疲惫却依旧倔强的眉眼间。
那点愤怒奇异地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心。不能再等了。被动防御,固守待援?这龟壳再硬,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蚀毒!必须知道这“经纬光网”面对真正蚀文侵袭时的极限!必须知道它究竟是盾,还是最终会反噬自身的毒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犹豫。
“苏老!”陆砚舟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江白鹭,投向一直沉默伫立在廊檐阴影下的苏玄青。老人的身影在晦暗的光线里如同一尊古旧的石碑,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忧虑和洞悉一切的沧桑。
“请您…释放一丝砚底蚀文黑气!”陆砚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目标,光网屏障!我要亲眼看看,当真正的蚀毒撞上这面盾,究竟会发生什么!”
话音未落,院落里死寂一片。连穿堂风似乎都凝滞了。
“胡闹!”一声低沉的呵斥如同闷雷,骤然从廊下炸开。苏玄青一步踏出阴影,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锁的眉心和眼中翻腾的怒意与痛心。“砚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是蚀文!是焚身毒火!主动引它出来?还用它去碰你那刚有雏形、根基未稳的灵网?你这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嫌自己命长吗?!”
老人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指着陆砚舟怀中的青石砚,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平衡!我千叮万嘱,维系平衡方是根本!你此刻主动扰动它,稍有不慎,便是蚀文反噬,灵网崩毁,连你自己都会被那污浊彻底侵染!这无异于以毒攻毒,稍有不慎,毒未攻尽,己身先亡!”
沉重的斥责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带着长辈的震怒与深切的忧惧。江白鹭也蹙紧了眉,看向陆砚舟的目光充满了不赞同:“陆砚舟,苏老说得对!这太冒险了!那东西的邪性你比我清楚!”
陆砚舟却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击的礁石,身形挺得笔直,寸步不让。他迎着苏玄青痛心疾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固执,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清醒:“苏老,我明白您的担忧!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蚀文的可怕!可正因如此,才更要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墙外的鬼影,无孔不入的窥探,江校尉手上残留的蚀毒…这一切都告诉我们,无字楼的爪牙早已渗透进来!他们绝不会只用‘丙十三’那种货色来试探!下一次来的,很可能就是精通蚀文、能引动污染的高手!若到那时,我们才发现这‘经纬光网’在真正的蚀文冲击下不堪一击,甚至…反戈相向!苏老,江校尉,我们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扫过两人,一字一句,重若千钧:“以毒攻毒,终遭反噬?那也要先知道这‘毒’究竟有多烈,这‘盾’究竟能扛几分!不知毒之深浅,何以备解药?不知盾之极限,何以定战策?坐以待毙的‘安全’,不过是温水煮蛙,终难逃一死!我宁愿此刻冒三分险,看清这蚀毒与灵网碰撞的真相,也好过在生死关头,被这未知拖入绝境!”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在苏玄青心上。老人脸上的怒意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挣扎。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执拗、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的青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同样固执、同样抱着必死决心去触碰禁忌的守墨人身影。那些身影,大多都已化作了故纸堆里的一个名字,或荒野中的一抔黄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