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的墨渊城,像一块浸透寒露的旧绸缎,沉重地覆盖在运河与街巷之上。桃花弄里那件填充着废宣纸的“人衣”,连同画皮生留在《流觞夜宴图》上的狷狂题跋,如同两根冰冷的钢针,深深扎进陆砚舟与江白鹭紧绷的神经里。
“流觞水阁…” 江白鹭嘶哑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死死锁住那幅秾丽却透着邪气的画卷。她紧攥着陆砚舟胳膊的手并未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站立不坠的锚点,也是唯一能遏制她此刻焚心蚀骨杀意的缰绳。掌心里那枚青石碎片残留的滚烫触感,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桃色灵丝焦糊甜腥气交织,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凶险偷袭。
陆砚舟收起点星笔的虚影,淡金色的微光敛入指尖,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灵韵余温。他微微闭目,凝神内视,方才电光火石间拦截、绞杀那缕邪异灵丝,看似干脆利落,实则消耗了他本就因连日紧绷而所剩不多的心力。灵犀之眼捕捉到的画面在脑中回放——那桃色光丝贪婪汲取生命灵韵的扭曲姿态,令人遍体生寒。
“那东西没死透。”陆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落在方才桃色灵丝彻底消散的虚空处,“它像壁虎断尾,核心灵性…逃逸了。画皮生,或者说控制那灵丝的东西,必然还在水阁附近。”
江白鹭闻言,眼中冰封般的杀意更盛,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内腑伤势,又是一阵闷咳,喉间腥甜翻涌。她强压下去,松开抓着陆砚舟的手,那只手转而死死按住腰间的雁翎刀柄,仿佛要将刀柄上的冰冷纹路刻进掌心。“怎么找?掘了那水阁?”而且,现在只是猜测,她语气狠戾,却透着一股伤重猛兽的焦躁无力。巷子里的“人衣”、暗格中的画、偷袭的灵丝…线索看似指向水阁,却如隔雾看花,抓不住那鬼魅的真身。
陆砚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源自墨引诀的青色灵光,小心翼翼地探向地上那几缕被点星笔金光绞杀后残留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桃色灰烬。指尖距离灰烬寸许时停住,青色灵光如同最轻柔的笔触,缓缓拂过。
“灵丝虽邪,其源有迹。”他低声道,如同在解读一篇残缺的密文,“它吞噬了李婉儿的精粹,也沾染了她最后的气息与…怨念。画皮生借她的‘皮’作画,这残存的灵丝,便是连接画皮与画师的‘墨线’!”
话音未落,他左手虚握,那支淡金色的点星笔虚影再次凝现于掌心。这一次,笔尖并未激射锋芒,而是悬停在几缕桃色灰烬上方寸许,笔锋微颤,似在感应,又似在无声地召唤。残存的桃色灰烬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竟如微尘般飘浮起来,丝丝缕缕,朝着笔尖汇聚!
陆砚舟屏息凝神,灵犀之眼全力运转,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他手腕悬空,以指为腕,以气运笔,点星笔的虚影在虚空中缓缓勾勒!淡金色的灵韵轨迹随着笔锋的移动而显现,并非书写任何具体的符箓文字,而是在“描绘”——描绘那桃色灵丝残留的、属于李婉儿生命最后的悲鸣与画皮邪法的扭曲印记!
笔走龙蛇,灵韵流转。一个极其复杂、充满流动感的符文雏形在虚空中迅速成型。它更像一幅微缩的抽象画,核心是一点灼灼的桃色,周围缠绕着代表李婉儿身份的纤细丝线虚影,却被数道浓黑如墨的蚀文纹路死死缠绕、污染。整个符文散发着一股甜腻与怨毒交织的诡异波动。
“寻!” 陆砚舟口中轻叱,点星笔虚影对着那即将成型的虚空符文最后一笔点落!
嗡——!
那由纯粹灵韵构成的符文猛地一颤,骤然收缩,光芒内敛!紧接着,在江白鹭和周围兵卒惊愕的目光中,符文中心那点桃色猛地炸开,化作一只仅有麻雀大小、通体由流动桃色光焰构成的灵雀!
灵雀成形,双翅一振,发出一声无声的清鸣,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桃色流光,倏然冲出李婉儿家洞开的大门,直射向城南方向!
“跟上!” 陆砚舟低喝一声,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追出。他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汗珠,显然这“以邪丝为墨,画意引踪”的手段对他消耗极大。
江白鹭咬着牙,枣木义肢猛地一跺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强行提气紧随。每一步踏出,都牵扯着断臂处和脏腑的剧痛,如同钝刀在体内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中衣。几个反应快的灵捕司兵卒也连忙擎着火把跟上。
墨渊城南,毗邻着昔日繁华、如今因宵禁而一片死寂的运河码头。灵雀的桃色流光迅疾如电,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妖异的轨迹。它掠过空旷的街道,穿过堆满废弃货箱的杂乱码头区,最终,竟一头扎进了码头区外围一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狭窄死胡同里!
胡同尽头,是一堵斑驳污秽的旧墙。灵雀飞到此处,毫不停留,桃色的光焰身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瞬间没入了墙壁上一幅模糊不清的涂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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