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砚在陆砚舟掌心沉沉脉动,如同吸纳了一颗远古星辰的心脏。那股源自《禹贡》残片的沉郁悲愿并未消散,反而在砚台温润厚重的灵韵包裹下,沉淀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带着水泽气息的悸动。这悸动透过掌心直抵神魂,让陆砚舟仿佛听到了万载之前浑浊洪水的咆哮,以及那官袍身影临死前绝望的叹息。
“这债,看来是越来越难算清了哦。”画皮娘子慵懒的尾音还带着一丝脱力的微喘,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在青石砚上。她指尖那点维系《河洛水道图》的胭脂已耗尽,只余下一抹浅淡的绯红痕迹。
陆砚舟没有抬头,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青石砚的微妙感应中。那惊鸿一瞥的湛蓝光芒绝非幻觉,它与“河图洛书”的传说丝丝入扣。他尝试以灵犀之眼内视砚台深处——不再是单纯的灵韵光芒,而是一片混沌初开般的景象。
就在他心神沉入的刹那。
悬浮的青石砚猛地一颤,砚身温润的青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仿佛变成了清澈的水幕。无数淡金色、极其纤细而复杂的线条从砚台表面升腾而起,凌空交织。
那不再是陆砚舟摹绘的疏导水脉,而是……一幅更加宏大、精微、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动态星图。
山川的轮廓以淡金线条勾勒,河流的走向如同活物般蜿蜒流淌,而在这些水文脉络的关键节点之上,一枚枚或明或暗、大小不一的星辰虚影次第点亮,星辰之间,亦有淡金色的光丝连接,构成玄奥莫测的轨迹。
“星斗轨迹?”江白鹭强忍着左臂蚀纹钻心的剧痛,惊疑出声。她虽不通守墨秘术,但那轨迹中蕴含的磅礴、有序、仿佛天地呼吸般的韵律,让她本能地感到震撼。
更令人惊异的是,当这幅由淡金水脉与星辰虚影构成的宏大星图铺展开来时,在星图的核心区域,一点深邃、纯净、仿佛蕴含了无尽水元与时空奥秘的湛蓝光芒,再次于青石砚深处亮起。它如同星图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牵引着整幅星图的光芒随之明灭,淡金与湛蓝的光芒交织、共鸣,形成一种神圣而浩瀚的韵律。
这韵律,隐隐与陆砚舟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块得自上古守墨人遗迹的“河图碎片”产生着微弱的呼应。
“河图……洛书……”陆砚舟喃喃自语,灵犀之眼捕捉着星图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青石砚与河图碎片,似乎共同指向了某个失落之地。
“咳咳……乖乖,这砚台成精了?还能放画儿?”老余从一堆朽木后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泥灰,看着半空中那玄奥的星图虚影,眼珠子瞪得溜圆。
“不是画儿,是‘路’。”画皮娘子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宫装裙摆拂过污浊的地面却纤尘不染。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那星图,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某物,眼神闪烁不定。
星图虚影持续了约莫十息,光芒渐敛,最终完全缩回青石砚内。砚台恢复了古朴温润的模样,只是其内部蕴含的灵韵,变得更加深沉浩瀚。
就在星图消失的瞬间。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动声,从平台角落那堆被诗魂战傀崩裂时震飞的青铜碎片下传来。
三人目光瞬间聚焦。
陆砚舟反应最快,点星笔凌空一引,一道柔和的灵韵清风拂过,将覆盖其上的几块沉重青铜甲片移开。
下方,露出了一个之前被完全掩盖的物件——一个约莫一尺长、巴掌宽的青铜简匣。匣身布满铜绿,刻着简单的云水纹饰,古朴异常。此刻,匣子底部的一个暗格弹开,露出里面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青白色玉片。
陆砚舟隔空摄物,玉片入手微凉,触感温润。
玉片之上,以极细的阴刻线条勾勒出一幅地图。地图的核心,是一片被扭曲的墨绿色线条重重包围、标注着无数险恶符号(毒沼、怪林、空间裂隙)的巨大沼泽区域——正是他们所在的残卷泽。
一条蜿蜒曲折、时断时续的虚线,艰难地穿透重重险阻,最终指向沼泽最深处,一片用极其古老的篆文书写的区域:
洛书藏渊。
四个古篆,笔力遒劲,透着一股隔绝万古的苍茫气息,仿佛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门户。
“洛书藏渊……”陆砚舟低声念出,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河图碎片、青石砚的星图指引、再加上这玉片地图的终点……一切都指向了那传说中与河图并列的宇宙灵韵规则——洛书。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自身旁响起。画皮娘子伸出染着淡淡绯红蔻丹的食指,指尖轻轻拂过陆砚舟手中的玉片,在那“洛书藏渊”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她指尖残留着之前催动《河洛水道图》时被反震出的细微血痕,一点殷红染上冰凉的玉片,竟诡异地没有滑落,反而像被吸收了一般,让那四个古篆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芒。
“无字楼那些披着人皮的鬼东西,”画皮娘子收回手指,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他们的人皮密卷里,用血咒提到过这个地方。据说……是蚀文之门的第二把‘钥匙’所在呢。”她眼波流转,看向陆砚舟,“小郎君,看来你那块宝贝石头,还有这方古怪砚台,和这‘钥匙’的缘分,深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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