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娘子绯红的《河洛水道图》悬于半空,如同横亘天幕的绯色堤坝。无数冻结着怨魂虚影的幽蓝冰棱暴雨般撞击其上,发出密集刺耳的“嗤嗤”声。冰棱碎裂,寒雾弥漫,画卷上蜿蜒的水脉纹路光芒流转,强行将这股源自上古战诗与滔天怨念的极寒杀意消解、导流。每一次冰棱爆碎,画卷边缘的绯红光芒便是一阵剧烈摇曳,那细微的龟裂痕迹似乎又蔓延了一丝。
“哎哟,好大的风雪,冻煞奴家了~”画皮娘子立于画卷流光之下,华丽的宫装裙裾在灵力激荡的风中猎猎作响。她指尖那点嫣红胭脂死死按在画卷一处水脉交汇点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也淡了几分,透出强行支撑的紧绷。她眼波流转,精准地落在一脸凝重的陆砚舟身上,“小郎君,又见面了。这沉船底下,可不好玩呢。奴家这救命之恩,你可要好好记着,算上之前,可是两条命了哦。”
陆砚舟心头一凛,目光飞快扫过那剧烈波动的《河洛水道图》,又落回下方——江白鹭的雁翎刀依旧被那诡异的墨胶死死“焊”在诗魂战傀的胸甲缺口边缘,粘稠、腥臭的墨胶如同活物,正沿着刀身向上疯狂蔓延、侵蚀,试图污染刀灵,江白鹭紧咬牙关,白皙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左臂蚀纹在墨胶的刺激下剧烈蠕动,仿佛活蛇钻咬,剧痛让她持刀的右臂都在微微颤抖。
“撑住!”陆砚舟厉喝一声,点星笔疾点,一道凝练的“净”字符文如金色小箭,射向缠绕刀身的墨胶。符文触及墨胶,金光与黑气激烈交缠,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蔓延之势稍缓,却无法根除。
就在这时。
诗魂战傀胸腔内那枚搏动着的《禹贡》残片,似乎被头顶《河洛水道图》的疏导之力所激怒,它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更刺目的血光,血光之中,一股庞大、混乱、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念洪流,如同溃堤的洪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绝望与悲怆,狠狠撞向陆砚舟的灵识。
陆砚舟浑身剧震,灵犀之眼瞬间被这股狂暴的意念洪流淹没。
不再是铁马冰河的战场杀伐,不再是阴森刺骨的亡灵怨念。他“看”到的,是滔天的洪水,浑浊、狂暴、无边无际的黄色巨浪,如同发怒的巨龙,肆意奔腾,吞噬着广袤的平原,良田化为泽国,屋舍如同碎木般被卷走,无数生灵在洪水中挣扎、哀嚎、沉没……天地间只剩下绝望的黄色与震耳欲聋的水啸。
一个渺小却无比清晰的身影,屹立在即将被洪水吞没的最后一道土堤之上。他身着沾满泥泞的破旧官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望着眼前毁灭一切的景象,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悲恸与……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禹王导川……吾辈无能……九载无功……九载无功啊——!”一声撕心裂肺、带着血泪的呐喊,穿透万古时空,狠狠撞在陆砚舟的心口。
陆砚舟如遭雷击,那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烙印在《禹贡》残片最深处的、那位治水官员临死前的终极心念,是功败垂成、愧对苍生黎庶的滔天自责,是身死道消也无法解脱的沉重枷锁。
这股纯粹到极致的悲愿与愧疚,瞬间压过了战诗杀伐的戾气,甚至短暂地压制了那侵蚀性的怨念,它不再仅仅是污染源,更像一个被永恒痛苦囚禁的、绝望的灵魂在哀鸣。
陆砚舟的灵犀之眼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瞬间明悟,这诗魂战傀力量的根源,并非那首《古从军行》,而是这枚承载着治水失败者无尽悲愿的《禹贡》残片,战诗杀意,不过是它宣泄痛苦的扭曲外壳,无字楼利用的,正是这深埋万载、无人能解的绝望与不甘。
“不是杀伐……是悲愿,是守护未成的愧疚。”陆砚舟嘶声喊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盖过空间的轰鸣。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明悟,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一直悬浮在身侧、温润青光流转的青石砚祭起。
石砚脱手,并非砸向战傀,而是悬停在陆砚舟与那疯狂搏动的《禹贡》残片之间。
“你要镇水?好!我给你一方‘息壤’,给你一个归处。”陆砚舟双目灼灼,点星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姿态落下,并非书写攻击符箓,而是悬在青石砚上方,笔尖凝聚起他全部的精神与灵韵,随着灵犀之眼捕捉到的、那残片深处流淌出的悲愿洪流的细微“脉络”,凌空摹绘。
笔尖划过空气,留下淡金色的、极其复杂而柔和的轨迹。那并非文字,更像是山川的起伏、水流的蜿蜒、河道的疏导,是安抚,是承载,是……理解。
点星笔的轨迹,竟与头顶画皮娘子竭力维持的《河洛水道图》上流转的水脉灵韵,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
青石砚猛地一震,砚身之上,那古朴天然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深沉、厚重、承载万物的大地灵韵,这股温和包容的灵韵,如同磁石般,瞬间捕捉到了《禹贡》残片中那狂暴混乱、却本质是“镇水安民”的悲愿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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