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嫩绿,微小得如同尘埃,却在满目灰败与墨黑交织的绝望中,迸发出令人心颤的顽强生机。它顶破冰冷的青砖缝隙,倔强地朝向昏暗的殿顶,仿佛是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最无声也最有力的嘲讽。
陆砚舟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点嫩绿上,蚀文之主狞笑的余音和眼前饿鬼王虚影带来的窒息感,竟被这微不足道的生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冰凉的气流猛地灌入他灼痛的肺腑,混沌的脑海为之一清。
“生机…净化…河图碎片的力量在抵抗污染?”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
然而,饿鬼王虚影不会给他喘息之机。
它似乎被陆砚舟这瞬间的清明激怒,也或许是感知到了那点嫩绿中蕴含的、令它极度厌恶的秩序气息。那对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陆砚舟,眼窝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骤然亮起两点猩红,那红光粘稠如血,充满了怨毒与扭曲,瞬间凝聚成两道实质般的、由无数细小蠕动蚀文构成的猩红射线。
伴随着一声饱含饥渴与恶意的咆哮,两道蚀文红光撕裂翻涌的黑雾,快如鬼魅,直射陆砚舟的眉心,根本来不及躲避。
陆砚舟只觉双眼一阵被烧灼的剧痛,仿佛有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了他的灵魂之上,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血红吞没,耳畔饿鬼王的咆哮、文人的哀嚎、江白鹭压抑的痛哼……所有声音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消失。
冰冷、粘稠、死寂。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入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粘稠和冰冷的血色泥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脚下猛地传来坚实的触感。
刺鼻的焦糊味和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冲入鼻腔耳膜。
陆砚舟猛地睁开眼。
残卷斋。
他正站在自己熟悉的店铺中央。然而,眼前却是一片炼狱火海,木质的书架、桌椅、还有那些他视若珍宝、花费无数心血修复的古籍字画,此刻都在熊熊燃烧,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浓烟滚滚,热浪灼人。墙壁上他亲手题写的“守残补阙”匾额,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摇摇欲坠。
“不!”陆砚舟的心瞬间被撕裂,他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救火,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
就在店铺最深处的火光中,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盘膝而坐。
苏玄青。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异常单薄。然而,数道粗如儿臂、翻涌着粘稠墨绿色蚀文的诡异锁链,如同毒蟒般,自燃烧的屋顶、地板和墙壁中穿透而出,它们无视了熊熊烈火,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狠狠贯穿了苏玄青的胸膛、肩胛和双腿。
锁链贯穿身体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鲜血瞬间染红了青衫,又在高温下迅速蒸腾成刺目的血雾。
“师…师父!”陆砚舟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目眦尽裂,他拼命挣扎,想要冲过去,想要斩断那些锁链,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血在火海中流淌,看着那些蚀文锁链贪婪地吮吸着师父的生命和灵韵。
苏玄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回头。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无尽自责和悲怆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砚舟…是为师…无能…没能守住传承…没能护住这方寸之地…更没能…护住你…”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砚舟的心脏,悔恨、自责、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是他引来了无字楼,是他让师父陷入如此绝境,是他没能保护好这一切。
“不,是我的错,师父,是我的错啊!”陆砚舟在心中疯狂呐喊,泪水混合着烟灰滚落。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破碎。
脚下的坚实感再次传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灰烬。
陆砚舟发现自己站在墨渊城最高的城楼之上。
然而,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昔日繁华的街巷、热闹的市井?
断壁残垣,焦土废墟。
曾经熟悉的街道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房屋如同孩童推倒的积木般东倒西歪,只剩残骸。瓦砾之间,看不到任何活物。只有……纸人。
无数惨白的、用粗糙纸张扎成的纸人。
它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街道、废墟的缝隙、甚至爬满了倒塌的梁柱。这些纸人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模糊的纸衣,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空白,它们在寒风中僵硬地晃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如同无数虫豸爬行的声音。
整座墨渊城,死寂无声,只有纸片摩擦的细碎声响,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乐章。
“怎么会…这样?”陆砚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看到了“流觞水阁”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桩,看到了文渊阁的位置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看到了城主府化作一堆瓦砾,上面同样爬满了无面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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