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深处渗出的寒气像蛇信子舔舐着陆砚舟的脖颈。他摩挲着江白鹭给的骨牌,触感冰凉粗糙。墨渊城入夜后的死寂被井底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刺破,更添阴森。
“这就是鬼市的门票”陆砚舟低声呢喃。江白鹭凑过来,灵捕司的制式佩刀在她腰间轻撞井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换下了公服,一身素净的靛蓝布裙,头发利落地绾在脑后,只留几缕碎发拂过英气的眉眼。饶是如此,那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依旧像一把出了半鞘的刀。
“嗯。”陆砚舟点头,将骨牌按向井壁上那块微微凹陷、布满湿滑苔藓的青石。
嗡——
低沉的震动贴着掌心传来。青石上的苔藓诡异地褪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除,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如同用凝固血液书写的字迹:
墨分五色,何色噬心?
字迹在黑暗中幽幽发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
“墨分五色?”江白鹭蹙眉,手指下意识搭上刀柄,“松烟、油烟、漆烟…这算什么谜题?”
陆砚舟凝视着那血字,眼前瞬间闪过“残卷斋”昏暗灯光下,那滴噬灵古墨落入清水时翻腾起的、令人作呕的污浊黑气。那并非五色中任何一种纯粹的黑,而是混杂了无数怨毒与衰败的、足以吞噬灵韵的“浊色”。
“是‘浊’。”他低声说,声音在狭窄的井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井壁深处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黝黑石阶。一股更浓郁的、混杂着陈腐纸张、奇异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阴冷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皮灯笼里那点幽绿磷火一阵乱晃。
江白鹭深吸一口气,反手将佩刀调整到更趁手的位置。“跟紧我。”她低声吩咐,率先侧身踏入黑暗。陆砚舟紧随其后,鼻尖萦绕的奇异气味让他体内的《墨引诀》灵韵微微躁动,像是被这地下世界的气息所牵引。
石阶漫长而湿滑,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地下溶洞展现在眼前。视野所及,高耸的钟乳石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倒悬穹顶,闪烁着湿漉漉的微光。照亮这片空间的,是无数悬挂在岩壁和摊位上的“灯笼”——那并非寻常纸糊的灯罩,而是近乎半透明的、薄如蝉翼的“皮”,上面隐隐浮现着扭曲的文字轮廓,散发着幽绿或惨白的冷光。人皮灯笼。这个认知让陆砚舟胃里一阵翻腾,但他强行压下不适,目光迅速扫过这片奇诡的集市。
暗墨坊,名副其实。
摊位沿着天然的溶洞裂隙蜿蜒排布。一个摊位上,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爵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震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爵身上模糊的饕餮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吸吮着周围的空气。另一个摊位则摆着一方奇特的端砚,砚池中央,赫然嵌着一张闭目沉睡的人脸浮雕,随着摊主手指的敲击,那张脸的眼皮竟会微微颤动。更远处,一团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雾气被封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琥珀里,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挣扎的小人轮廓,摊主得意地吆喝:“百年诗妖残魂!附赠三首失传的艳词!客官买回去,保管红袖添香夜读书!”
光怪陆离,邪气森森。行走其间的人大多沉默,用兜帽或面具遮掩着面容,交易在低语或隐秘的手势中迅速完成。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贪婪的气息。
“分头看看?效率高些。”江白鹭提议,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那些可疑的摊位,搜寻着与“噬灵古墨”相关的蛛丝马迹。
陆砚舟点头:“小心点。”他走向一个堆满残破古籍和古旧文房用品的角落摊位。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仿佛睡着了。陆砚舟蹲下身,指尖拂过一本封面焦黑的线装书,试图感知其内残留的灵韵波动。一丝极其微弱、但令人极不舒服的粘稠感传来,与噬灵古墨的污浊气息有几分相似。他心中一动,正欲仔细探查。
“喂!小子!”
一声粗嘎的吆喝在身后炸响,带着浓重的市井痞气。一个满脸横肉、左颊带着一道深刻刀疤的壮汉挡在了陆砚舟面前。他敞着怀,露出胸口杂乱的刺青,眼神凶狠,手里捏着一柄样式奇特的匕首。匕首的刃身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色泽,刀柄则缠绕着某种黑色丝线,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令人烦躁的低频灵韵波动。
“看你面生啊,头回来暗墨坊吧?不懂规矩?”刀疤刘——周围的摊主似乎都认识他,纷纷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砚舟脸上,“这地方,讲究个‘入门礼’。喏,这‘蚀心匕’,好东西!算你便宜,五十两银子,买了它,保你在这坊里平安无事!”
陆砚舟眉头紧锁,站起身:“抱歉,没兴趣。”他试图绕开。
刀疤刘横跨一步,再次挡住,匕首几乎要戳到陆砚舟胸口。“没兴趣?小子,别给脸不要脸!爷的‘蚀心匕’专破护身罡气,沾着点皮,灵韵就得被啃掉一块!五十两,买条命,贵吗?”他眼神愈发凶戾,身上那股带着血腥味的灵压也强横起来,显然是个练过些邪门外道功夫的泼皮,试图用气势压垮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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