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空气凝滞如陈墨,唯有苏玄青指间一点微弱的灵光,在厚重的《九幽异闻录》封皮上跳跃。他枯瘦的手指拂过积尘,留下清晰的痕迹,露出下方暗沉如血的羊皮卷轴。
“都过来些,”苏玄青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这东西邪性得很,但眼下,也只有它能告诉我们,《九幽饿鬼图》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陆砚舟和江白鹭立刻围拢到那张堆满古籍、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虫蛀气息的宽大书案前。案上零散堆放的卷册,如同无数沉默的坟茔,埋葬着不知多少被遗忘的禁忌。摇曳的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平添几分诡谲。
苏玄青深吸一口气,指尖那点微光骤然明亮,轻轻点在卷轴中央那枚狰狞的饕餮兽首纽扣上。纽扣无声弹开,一股阴冷、黏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腐朽与绝望的味道。
卷轴应声展开,却没有寻常纸张的窸窣声。羊皮上,浓稠如血的墨迹猛地活了过来。
并非静止的图画,而是流动的墨影,如同倒映着炼狱的水镜。墨色翻滚、扭曲,顷刻间勾勒出一处荒僻山村——青萝村。村中景象在墨影里纤毫毕现: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田间有农夫劳作,村口老树下,几个孩童正用树枝在泥地上涂画着什么,小小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光彩。
“这是…灵韵?”江白鹭低声问,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斩厄”刀柄上。刀鞘上细密的云纹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微光。
“是文采灵韵,最本真的念头和才情。”陆砚舟的双眼深处,一点银芒悄然亮起,灵犀之眼无声开启,穿透墨影的表象,“那些孩童画在地上的线条,都带着微弱却纯净的灵光。”
就在这时。
画面边缘,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诡异的黑雾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黑雾所过之处,一切生机飞速凋零。草木瞬间枯黄腐朽,化为飞灰;田间劳作的农夫,脸上的红润和专注迅速褪去,变得呆滞麻木;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村口那几个涂鸦的孩童。
他们脸上天真的笑容凝固,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丝丝缕缕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灵光,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硬生生从他们头顶、心口被抽离出来,那些灵光——孩童们涂鸦时倾注的想象与快乐——汇成几缕微不可查的亮色细流,没入翻滚的黑雾深处。
孩童们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身体如同风干的泥土般僵硬、龟裂,最后凝固成一具具姿态扭曲、神情定格在无边惊恐与茫然的枯墨石像,连他们在地上涂画的稚嫩图案,也一同失去了所有光彩,化为死寂的灰白。
整个青萝村,在短短几个呼吸的墨影变幻中,从鲜活的烟火人间,彻底沦为人间地狱,只剩下遍地死寂的、姿态各异的枯墨石雕。
“嘶……”江白鹭倒抽一口凉气,按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饶是她见惯生死,眼前这无声无息、抽魂夺魄的惨烈景象,依旧让她脊背生寒。
“这就是《九幽饿鬼图》的力量?”陆砚舟的声音低沉压抑,灵犀之眼死死锁定那片翻滚不祥的黑雾核心,“它…在‘吃’?”
“吃的是灵韵,是文脉根基,是生灵魂魄中那一点才思灵光。”苏玄青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沉重,“这图录所载,不过是百年前此图失控,波及边缘一个小村的景象。若让此图在墨渊城这等文气汇聚之地彻底展开……后果不堪设想,全城生灵,皆成它口中食粮,连这千年古城积累的文运根基,亦会被连根拔起,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
他枯瘦的手指在卷轴边缘艰难地滑动,墨影随之变换,展现出另外两处同样死寂、遍布枯墨石像的村落遗址。
“这是近十年间,传闻中因瘟疫或山洪而绝灭的‘空村’——黑水村、白石洼。”苏玄青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如今看来,皆是此图‘进食’后的残骸。”
陆砚舟瞳孔骤然收缩。灵犀之眼运转到极致,三处死村的位置在他识海中飞速勾勒、定位、连线。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图案浮现出来——黑水、白石、青萝,三村在地图上的位置,赫然构成一个歪斜却指向明确的北斗勺形,而那柄致命的“勺柄”,如同冥冥中一支淬毒的箭矢,不偏不倚,正正地指向墨渊城的心脏。
“北斗引煞…这是人为布置的‘饵’。”陆砚舟脱口而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无字楼,他们在用这些村落积蓄的微弱文气灵韵‘喂养’饿鬼图,同时用这北斗勺柄的凶煞之势,为饿鬼图指引最终的目标——墨渊城。”
“好大的手笔,好毒的心肠。”江白鹭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案上墨汁飞溅,几点墨星直扑陆砚舟面门。陆砚舟下意识侧身一挡,宽大的袖袍拂过,精准地卷走飞溅的墨点,动作行云流水。
“啧,江大人,火气别冲着我这唯一的‘懂行’帮手发啊。”陆砚舟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己沾上墨迹的袖口,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这案子,没我这半桶水的守墨人,你们灵捕司怕是要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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