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短暂的、令人耳鸣的寂静。
陆砚舟的手紧握着斩秋冰冷的刀柄,刺骨的寒意与微弱的抵抗灵韵同时从掌心传来,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悬在翻腾的墨浪之上,脚下是疯狂运转后又陷入诡异凝滞的齿轮巨构深渊,粘稠的墨液裹挟着铁锈腥气拍打着他几乎麻木的双腿。
墨池上空,那因百符同裂而短暂“白盲”的空间,光线迅速扭曲、重组。猩红的光芒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如同被重创的巨兽,不甘地收缩、摇曳,亮度骤减了七分,显露出原本被强光掩盖的景象。
就在那庞大齿轮巨构的核心正上方,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着,一个约莫丈许高的、通体漆黑如墨玉的巨大坛体,在扭曲的光线中缓缓显形。
坛体古朴厚重,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却流转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幽光。坛壁之上,并非光滑一片,而是镌刻着无数道细密繁复、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明灭的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蚀文的扭曲狰狞,而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承载感,如同星图轨迹,又似江河脉络。其中几个最为核心、位置也最高的符文,在陆砚舟灵犀之眼的聚焦下,其形态与苏玄青曾展示过的、传说中“河图洛书”的部分残篇记载隐隐呼应——正是“河图·承”。
这,就是定魂墨的源头,也是这庞大“啮灵机枢”运转的核心能源与枢纽。
此刻,这墨玉坛体正剧烈地震颤着,坛壁上的“河图·承”符文明灭不定,光芒紊乱。坛口处,粘稠如浆、散发着深沉温润灵韵的漆黑墨液,如同被煮沸般剧烈翻涌,似乎坛体内部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道道细微的裂痕,正以坛底与下方齿轮巨构核心连接处为中心,在墨玉般的坛壁上迅速蔓延。
正是斩秋的坠落与百道“引”字符的干扰,撼动了机枢根基,引发了这核心容器的剧烈反噬。
“砚舟,坛底!”江白鹭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陆砚舟耳边。
他猛地抬头,灵犀之眼瞬间捕捉到江白鹭所指——墨玉坛体底部,连接着下方疯狂齿轮的基座位置,一道刚刚被剧烈震动撕裂开的、足有半尺长的漆黑裂缝,裂缝深处,粘稠的定魂墨灵韵正如同压抑的火山岩浆,狂暴地涌动着,试图喷薄而出,这裂缝,正是整个机枢此刻最脆弱、最不稳定的节点。
江白鹭人已在半空。
在强光退去、墨坛显形的刹那,她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左腿的剧痛被强行压下,仅存的灵韵尽数灌注于右臂。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搏浪的海燕,拖着伤腿,从池边那块探出的岩石上,朝着墨坛底部那道致命的裂缝,决绝地凌空扑去。
手中的斩秋,刀尖朝下,被她双手紧握高举过头顶,冰冷的刀锋上,残留的微弱金光与江白鹭眼中燃烧的、不顾一切的决绝意志交相辉映。
“给我——开!”
江白鹭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汇聚了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守护之念。斩秋化作一道凄厉的金色闪电,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下方翻腾的墨浪和混乱的红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精准无比地朝着墨玉坛底那道剧烈波动的裂缝,狠狠贯刺而下。
“不——!住手!”墨池上空,陈副使(乙三)那尖锐变调的嘶吼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狂怒,他试图操控下方混乱的血傀阻止,但红光被削弱,血傀自身难保,动作迟缓混乱。
斩秋的刀锋,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了那道涌动着狂暴灵韵的漆黑裂缝之中,直至没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如同地脉被悍然斩断,如同火山被强行引爆。
墨玉坛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要碎裂天地的悲鸣,坛壁上蔓延的裂痕瞬间扩大,那道被斩秋贯穿的裂缝,如同被撕裂的伤口,猛地向外炸开。
粘稠如浆、蕴含着磅礴精纯灵韵的定魂墨液,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如同压抑了万年的黑色怒泉,带着恐怖的冲击力,混合着坛体崩裂的墨玉碎片,轰然喷涌而出。
漆黑的墨泉直冲穹顶,如同一条愤怒的墨龙,粘稠的墨液混合着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浇灌在下方凝滞的齿轮巨构之上,发出“嗤嗤”的侵蚀声。
就在这墨泉喷发、碎片四溅的混乱瞬间。
三滴格外粘稠、色泽幽深如最纯净夜色的定魂墨液,仿佛拥有灵性,被狂暴的喷射气流卷着,如同三颗黑色的流星,脱离了主喷流的轨迹,竟斜斜地朝着陆砚舟的方向激射而来。
陆砚舟此刻正因抓住斩秋而悬在墨浪之上,距离喷发的墨坛极近,根本避无可避。
三滴墨液,一滴不落,精准无比地溅射在陆砚舟下意识护在身前、此刻已光华黯淡、悬浮于他身前的青石砚砚面之上。
青石砚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寒冰,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砚体的剧烈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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