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砚的微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摇曳,如同陆砚舟此刻的意志,在寒霜与剧痛的侵蚀下顽强燃烧。
每一步踏在厚厚的霜层和焦黑的落叶上,都发出沉闷的“咔嚓”声,在死寂的枫林中格外刺耳。
背上江白鹭的重量冰冷而真实,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陆砚舟都要侧耳确认那微弱的气息是否还在延续。
雁翎刀的刀鞘硌着他的腰,青石砚紧握在左手,是唯一温暖的慰藉,也是他仅存力量的微弱源泉。
他不敢回头。
身后那片被血色枫树笼罩的区域,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骸骨怨灵那饱含混乱与茫然的嘶吼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静谧。
画皮娘子那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幽魂,无声的压力始终如影随形。
指骨被夺,她必然有所图谋,此刻的沉默,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心头发毛。
不知蹒跚了多久,直到背后的寒意几乎要将他麻木的神经彻底冻结,直到青石砚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三尺之地。
前方,一棵格外粗壮、枝干虬结如鬼爪的古枫挡住了去路。
树下积着厚厚的、尚未被霜完全覆盖的枯叶。
陆砚舟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踉跄着靠向树干,小心翼翼地滑坐下来,将背上的江白鹭轻轻放平,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侧。
“撑住…我们出来了…”
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颈侧。
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仍在跳动。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笨拙地裹紧她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动作间牵扯到后背被寒气重创的地方,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喘息稍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暗黄、边缘残破的婚书。
在青石砚微弱光芒的映照下,那占据半幅纸面的巨大“悔”字,朱砂浓艳得如同刚刚泣出的血,触目惊心。
指尖刚触碰到粗糙的纸面,一股冰冷、怨毒、夹杂着无尽绝望的意念便针扎般袭来。
“呃!” 陆砚舟闷哼一声,指尖传来刺痛,一滴殷红的血珠被那无形的怨念牵引,恰好滴落在“悔”字那扭曲虬结的最后一笔上。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
那滴血珠落下的瞬间,朱砂书写的巨大“悔”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浓稠的朱砂字迹,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蠕动、隆起。
字体的笔画边缘,无数细小的、米粒大小的猩红凸起不断涌现、分裂。
不过眨眼功夫,整个“悔”字,连同婚书其他部分沾染了朱砂的痕迹,都化作了密密麻麻、彼此纠缠蠕动的——血虫。
它们通体赤红,半透明,如同剥了皮的血蚯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浓烈的怨念。
这些血虫疯狂地扭动着,发出极其细微却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它们的目标明确——啃噬。
啃噬承载着它们诞生的这页婚书。
“什么鬼东西!”
陆砚舟瞳孔骤缩,本能地想把婚书甩开,却强忍着恶心和指尖传来的阵阵怨念冲击,死死盯住!这是线索。
是骸骨怨灵或者说这诡异婚书本身隐藏的秘密。
在无数血虫疯狂的啃噬下,暗黄的纸面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变得千疮百孔。
纸屑纷飞,被血虫吞没。
仅仅几个呼吸,婚书正面几乎被蛀食殆尽。
然而,当纸屑剥落,在婚书原本的夹层之间,在青石砚微光的照耀下,赫然显露出一幅截然不同的图像。
那是一幅用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墨线勾勒的地图。
线条繁复精妙,勾勒出山川、河流、以及一片被特殊标记出来的、如同巨大砚池般的凹陷区域。
那片区域被特意用朱砂圈出,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墨池。
而在“墨池”标记的中心点,一个醒目的、如同滴落血滴般的红点触目惊心。
地图边缘,还有一些模糊的、类似符文路径的线条延伸出去。
“墨池…陷阱?”
陆砚舟的心脏猛地一沉。
墨渊城中心的墨池。
那是整个城市灵韵流转的重要节点,是封印饿鬼图时借力的核心。
这地图标记此处为陷阱…是针对即将进行的封印?
还是另有所指?无字楼的阴谋已经触及到了墨池。
就在他心神剧震,试图将地图细节烙印进脑海的瞬间,那些啃噬完婚书正面的血虫突然齐齐一僵。
它们赤红半透明的身体瞬间变得漆黑、僵硬,如同燃尽的灰烬,簌簌地从地图表面剥落、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更加浓郁的怨念残留。
地图完全显露出来,静静地躺在陆砚舟手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呵…倒是省了本座一番功夫。”
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如同贴着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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