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阿姨家那顿温暖的晚饭后,自酿米酒的微醺感还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薄纱般轻柔地笼罩着我们。王杰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眼里闪着光:“走走走,周末难得,再去那家酒吧坐坐,听听歌!顺便……绕道去‘旧城以西’看一眼,看看咱们贴的‘寻屋启示’还在不在最显眼的地方——我那‘求租到心仪房子’的愿望,怎么也得去当面还个愿不是?”
想着下午刚和李倩初步敲定了“旧城以西”合作提案的框架,紧绷的神经确实需要松弛一下,我便点头应下。路过“旧城以西”时,夜色已浓,只有门缝里漏出几缕暖黄的光线,像熟睡者均匀的呼吸。木门上的风铃被夜风拂过,发出零星而清脆的叮咚声。陈老板正俯身整理着墙角的旧木箱,背影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安宁。王杰像个孩子似的扒着玻璃窗使劲往里瞅,随即兴奋地压低声音:“快看!咱们的便签还在最高那排守着阵地呢!你写的‘找新剧本’和我画的那个抽象派酒瓶,并肩作战,还挺醒目!”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两张承载着我们初来苏州时所有迷茫与期待的纸条,安然地贴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一种奇异的、如同归家般的踏实感,悄然在心间漫开——这面小小的墙,不知不觉,已成了我在这座庞大城市里,第一个可以安放漂泊感的精神坐标。
酒吧里,熟悉的慵懒氛围包裹上来。驻场歌手弹着吉他,唱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民谣。我们照例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王杰熟门熟路地点了两杯“乐瑶特调”。他刚张开嘴,看样子是准备重提我上周唱歌严重跑调的辉煌战绩来揶揄我,我的目光却在扫过吧台时,骤然冻结——
吧台边,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的女生侧身站着,正微微低头跟调酒师轻声交谈。她的头发比记忆中长了许多,发尾带着慵懒的自然卷度,灯光在她轮廓上勾勒出柔和的光边。而那只抬起的手腕上,赫然戴着我多年前送她的那条细细的、几乎要隐入皮肤的银链。
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疯狂跳动起来,手里的玻璃杯差点脱手滑落。我明明记得她曾在朋友圈发过精致的订婚照,背景是陌生的海滨教堂。怎么也无法想象,命运的剧本会如此离奇,安排我们在这座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在这间灯光迷离的酒吧,猝不及防地重逢。
“你看什么呢?脸色瞬间白了。”王杰顺着我僵直的目光望去,疑惑地皱了皱眉,“那个人……你认识?”
我喉咙发紧,还没来得及组织任何语言,吧台边的女生仿佛感应到了这束凝固的视线,恰好转过身来。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精准碰撞。
是婓。
她也彻底愣住,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琥珀色的液体晃出一圈涟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也无法理解这场过于戏剧化的邂逅。
“楚……楚钰豪?”她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中更轻柔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喉咙干涩得发疼:“你……你怎么会在苏州?”
婓朝我们这边走来,在我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借由这个动作稳定着同样不平静的心绪。“我来出差,参加一个设计展,然后留在这里的分公司”她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过,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你呢?真的像梦瑶跟我提过的那样,辞了工作……就来苏州了?”
听到梦瑶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我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带着微刺的涩意。当初我们各自做出选择,走向不同的人生岔路时,都以为故事早已翻篇。谁能料到,时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平行的线再次扭结在一起。
“嗯,来了快一个月了。”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找了份文案的工作,和王杰合租了个老房子。”说话间,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放在桌面的左手——无名指上光洁依旧,没有预想中戒指的痕迹。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莫名地、不受控制地松弛了一瞬。
王杰在一旁保持着惊人的安静,只是默默地给我的杯子里续了点酒,然后用胳膊肘不易察觉地轻轻碰了碰我,递过来一个“稳住,好好说”的眼神。
“我昨天……去了‘旧城以西’。”婓忽然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然后将一张照片递到我眼前。照片上,她站在那面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故事墙前,手里举着一张写着“愿我们都能找到想要的生活”的便签。而背景的角落里,我和王杰那两张并排贴着的、略显幼稚的便签,清晰可见。“看到这两张的时候,字迹和那个酒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没想到……”她收起手机,轻轻摇头,“这么巧。”
我看着那张照片,记忆被猛地拉回初到“旧城以西”的那个下午。那时心里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信,总觉得过去的理想、未竟的情感,都已被时光冲刷得褪了色。此刻却恍然惊觉,有些印记,其实从未真正被抹去,只是沉入了心底更深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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