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旧城以西 第28章 前路2

回到家，屋里温暖的灯光立刻把我们包裹住，把外面的凉意都挡在了门外。我推开门，对张和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跑了一晚上，放松一下。张和听话地点点头，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温热的水汽从门缝里悄悄飘出来，让这个小家显得格外温馨。

我走到阳台，夜晚的风立刻吹了进来，还带着远处城市隐约的喧闹声。王杰已经站在那里，背影在夜色中显得特别安静。我走到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他接过去，却没有点火，只是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眼睛望着远处闪烁的灯光。

找房子的事，你别想太多，我点着自己的烟，吸了一口说，就按咱们的条件找，房租的事不用太担心。只要不是特别贵得吓人，我这边应该都能应付。

他还是没有点烟，只是轻轻捏着那支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别这么说，哥，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我很少从他那里听到的疲惫，这事我能有什么压力？就是找个房子，最后出钱的还是你。他停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很复杂，真没想到，咱们都是一起来苏州的，你现在都能租更好的房子了，我还是老样子。

我知道，我的顺利无形中让他有了压力。虽然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爱开玩笑的样子，但这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情的波动——那是一种既为你高兴，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处境的复杂心情。

他忽然抬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放心，我不会白住你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望向远方，你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吗？在酒吧附近的那家早餐店，你问我为什么来苏州。

他终于把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其实我的故事，跟很多人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他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只不过，我这个人...可能比别人更放不下过去吧。

认识他这么久，我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平时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里面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有对过去深深的怀念。

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是我家邻居，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开始讲起来，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从小就一起玩，两家人还总开玩笑，说要结娃娃亲。那时候小，哪知道什么叫娃娃亲？她妈妈就笑着跟我说，说我长大了要把她女儿娶回家当媳妇。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但很快又变成了现实的苦涩，我那时候哪懂这些，就觉得挺好，以后能一直一起玩了。

后来，我们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那时候的感情，是真好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回味那些已经远去的快乐时光，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爱吃校门口那家店的糖葫芦，我零花钱一半都花在那上面了。就是在那种一天天的相处中，我喜欢上她了。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习惯了我的陪伴，还是也喜欢我，高二那年，我表白了，她...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我转头看去，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灯光，清楚地看到两行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他没有出声，就这么任由眼泪流着。我心里一紧，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没事，老王，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想缓解这沉重的气氛，哥们儿难道还能真不让你住啊？你想太多了。

他没有看我，还是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手里的烟快要烧到头了，烫到了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把烟头按灭在阳台栏杆上。然后，他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支烟，重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摇了摇头。

没事，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就是想到些以前的事，没控制住。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一声开了。张和洗好了澡，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香味。她走出来，看到我们俩站在阳台上，特别是感觉到王杰身上还没完全散去的难过，她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担心和疑惑的表情。她小心地走到我身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仰起脸，小声问我：钰豪，王杰他...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看着她还带着水珠的、清澈的眼睛，心里软了一下。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软软的、湿湿的。没事，我轻声安慰她，他可能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被风吹到眼睛了。

张和低下头，小声说：我又不傻...他的心情，我能感觉到的，很难过。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姑娘，我没有再多解释，只是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好了，咱俩也别在这儿打扰他了。外面冷，先回屋里去吧，你头发还湿着，别工作还没找到，先感冒了。

张和听话地点点头，跟着我转身往屋里走。进屋前，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王杰还是背对着我们，靠在阳台栏杆上，手里的烟头在深深的夜色里一亮一暗，像一颗孤单的星星。

我知道，这个关于青春、关于青梅竹马、关于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故事，总有一天，王杰会亲口对我讲完。而现在，看着他那倔强又孤单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这个故事，其实还没有真正结束。它可能只是被藏起来了，在某个谁都没想到的时候，又会重新开始，继续写下去。

回到屋里，我和张和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起毛巾，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不放心地扭头看向阳台。玻璃门外，王杰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朦胧却又坚定。

钰豪，张和轻声问我，眼里满是关心，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我也望向那个方向，看着我的兄弟独自消化着情绪，然后收回目光，对张和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没事的，我的声音很肯定，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会好起来的。然后，跟我们一起，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安顿过去，去迎接未来。但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这条路上，就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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