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下午一点半,我和婓站在市高铁站的候车大厅。巨大的玻璃穹顶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漫射光,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广播里交替播放着车次信息和轻柔的背景音乐,人流如织却井然有序——拖着行李箱的商务人士步伐匆匆,背着登山包的年轻游客兴奋拍照,带着孩子的家庭推着堆满行李的推车。
空气里是中央空调的凉意,混合着咖啡店的香气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和县城的汽车站截然不同——现代,高效,略微疏离。
“还有四十分钟。”婓看着候车大厅屏幕上滚动的车次信息说。
我点点头,手里捏着两张蓝色的高铁票。G2841次,下午两点十分发车,明天上午九点四十二分抵达大理。二十个小时的车程,跨越近三千公里,从华北平原到云贵高原。
我们的行李很简单: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两个双肩背包,还有那袋给王杰他们的特产。行李箱的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平稳的滚动声,像某种出发的倒计时。
我们在候车区的椅子上坐下。旁边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靠在男孩肩上玩手机,男孩戴着耳机看视频。对面是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士,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自己的故事。
我打开手机,信号满格。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妈妈发来的:“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报个平安。”爸爸转了一笔钱:“穷家富路。”还有张和发来的:“楚哥,一路顺风。大理现在应该很美。”
我一一回复,然后关掉手机。不需要再看什么了,该告别的已经告别,该放下的正在学习放下。
两点整,广播响起:“乘坐G2841次列车的旅客,请到B12检票口检票上车。”
我们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刷身份证,闸机打开,通过。自动扶梯将我们送上站台,白色的流线型列车静静停靠在轨道旁,车身上“复兴号”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找到车厢和座位,我们把行李放上行李架。我们买的是二等座,两个靠窗的座位。车窗宽大明亮,能清楚地看到站台上送行的人们——有人拥抱,有人挥手,有人只是静静站着。
两点十分,列车缓缓启动。起初很慢,几乎感觉不到移动,然后逐渐加速,站台开始向后滑去,越来越快。城市的天际线在窗外展开又收缩,最后变成远处模糊的轮廓。
速度带来的轻微推背感让我意识到:真的离开了。
列车很快驶出市区,进入郊野。北方的夏日田野在窗外飞驰——成片的玉米地,墨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偶尔有村庄掠过,红砖的房屋,整齐的院落;更远处是平缓的山丘,线条柔和得像沉睡的脊背。
“睡会儿吗?”婓问,“要坐很久呢。”
“睡不着,”我说,“看看风景吧。”
列车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向南疾驰。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化,却又有种奇异的恒定感——总是田野,村庄,偶尔的河流,重复又不同。这种高速移动中的静止感让人恍惚,仿佛时间被拉长了,又仿佛被压缩了。
乘务员推着售货车经过,我们买了两瓶水和一份盒饭。简单的两荤一素,味道普通,但在旅途中吃起来有种特别的踏实感。餐盒是 biodegradable 材料做的,上面印着“绿色出行”的字样。
吃饭时,婓拿出手机看大理的天气和攻略。“王杰说他们最近在筹备一个小型音乐节,问我们能不能赶上。”
“什么时候?”
“月底。还有半个月,来得及。”
“那挺好。”我说。
我们安静地吃饭,偶尔看一眼窗外。列车正穿过一片广阔的原野,极目望去,天地在远处合成一条模糊的线。这种辽阔让人心里空旷,也让人平静。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已经不是北方的景象了——田野变得更绿,水系更发达,偶尔能看到大片的水塘和纵横的沟渠。应该是进入江淮地区了。
回到座位,婓已经睡着了。她靠在窗边,头微微歪着,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我轻轻给她盖上外套,然后也闭上眼睛。
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脑海里没有太多回忆,只有一些散乱的念头——大理现在是什么样子?王杰的“旧城杰悦”和酒馆经营得怎么样?肖薛晨还在写歌吗?我们要找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但奇怪的是,我并不焦虑。就像这趟列车,只管向前,自然会到达目的地。
傍晚时分,列车停靠在一个大站。广播报站:“合肥南站到了,停车四分钟。”站台上人流涌动,有人下车,有人上车。透过车窗,能看到夕阳把站台的顶棚染成金色。
四分钟后,列车再次启动。这次驶出城市后,窗外的景色明显不同了——丘陵多了起来,植被更茂密,建筑的风格也有了变化。白墙黛瓦的民居开始出现,那是江南的味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