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和陈倩的婚礼过后,平江路正式进入了江南的梅雨季。雨水绵绵不绝,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花店里的除湿机又开始昼夜不停地工作。墙面偶尔会渗出细密的水珠,婓小心地擦拭,然后在墙角摆上吸湿的炭包。
婚礼的温馨似乎还在空气里残留,但现实的重量已经重新压上肩头。老李婚后显然有了更多考量,他开始更频繁地提起“成本控制”和“盈利增长”。有一天晨会,他带来了一份详细的财务报表分析。
“上个月我们的毛利率下降了三个百分点,”老李指着投影上的图表,“主要原因是花材成本上涨,还有包装材料的损耗率偏高。”
张和负责记录会议内容,她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我注意到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说什么。
“我建议调整部分花束的定价,”老李继续说,“还有,我们需要建立更严格的库存管理制度。小苏提出的按尺寸分类包装材料的建议很好,应该尽快落实。”
“调价会影响客人的感受吗?”陈倩问,她现在已经更多参与“春日”的运营决策。
“我们会选择性地调整,不是全面涨价,”老李解释,“比如高端定制花束可以适当提价,但日常小花束保持原价。另外,我想推出会员储值制度,提前锁定一部分现金流。”
这些商业策略无可厚非,但每听一句,我心里就沉一分。当“春日”开始用“毛利率”“现金流”“锁客”这样的词汇时,它离那个在街头唱歌、随性插花的小梦想,就又远了一步。
“楚哥怎么看?”老李转向我。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沉默了几秒,说:“调价要谨慎。我们的客人很多是附近居民,对价格敏感。至于会员制……要考虑清楚权益设计,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在变相推销。”
“当然,”老李点头,“我会做详细方案。”
会议结束后,张和留了下来。她等其他人离开,轻声问我:“楚哥,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开会时,你看上去……很累。”
我苦笑着摇摇头:“可能没睡好吧。”
“不只是没睡好,”张和很坚持,“楚哥,你和李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孩子比我们想象的都敏锐。我叹了口气,走到窗边。雨还在下,平江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把伞在雨中缓缓移动。
“张和,你觉得‘春日’应该是什么样子?”我问了个反问。
她想了想:“这个问题,其实我在写公众号文章时一直在想。每写一个客人的故事,每介绍一种花,每分享一段音乐,我都在想——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为什么做?”
“有答案吗?”
“有,也没有,”她诚实地说,“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春日’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真诚。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去了这种真诚,开始算计每一个客人的价值,开始用商业套路对待那些信任我们的人,那‘春日’就不是‘春日’了。”
她说得真好。可是在现实的压力下,保持纯粹的真诚,谈何容易?
几天后,发生了一件小事,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
那天下午,一个中年女人来到花店。她穿着朴素,手里提着个布袋子,在店里转了很久,最后怯生生地问:“请问……最便宜的花是什么?”
小苏接待了她:“阿姨,我们这边有小雏菊,十块钱一束。”
女人犹豫了很久,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旧钱包,数出十块钱,又数了一遍,才递过来。小苏包花时,女人站在旁边看着,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珍惜。
花包好了,女人接过,却没有立即离开。她看着墙上那些照片,看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女儿生病住院了,我想买束花让她开心点。她最喜欢花了。”
小苏顺口说:“阿姨,我们店里还有探病花篮,更大更好看,要不要看看?”
女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个就很好了。”她匆匆离开,背影在雨中显得单薄。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特别。但晚上盘点时,老李查看销售记录,注意到这束十块钱的小雏菊,随口说:“这种低价单品其实利润率很低,而且耗时。以后我们可以引导客人选择价格更高的产品。”
他说这话时很自然,是从经营角度出发的合理建议。但我听着,心里一阵发凉。
“那个女人说女儿住院了,”我忍不住说,“她可能只有十块钱。”
老李愣了一下:“楚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从整体经营考虑……”
“我知道,”我打断他,“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我们不能只考虑利润率。”
气氛有些尴尬。张和正在整理公众号的留言,抬起头说:“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个小活动。比如每周留出几束特价花,专门给那些需要一点温暖但预算有限的人。不赚钱,就当是……是‘春日’的温暖传递。”
这个提议很好,老李和陈倩都表示支持。但我知道,老李的支持更多是从品牌形象考虑——这样的公益活动能提升“春日”的美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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