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旧城以西 第17章 眼泪与真心话

收拾完碗筷，我们并排坐在客厅那张不算宽敞的灰色布艺沙发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起舞。窗外传来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更衬得屋内格外安静。

“你想聊点什么？”我侧过头问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张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要聊什么。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一会儿。”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像是透过云层的微光，明明很淡，却让人移不开眼，“以前我就喜欢这样待在你身边，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觉得很安心。在你身边，我可以暂时不用那么坚强。”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却并不让人尴尬。阳光渐渐挪移，从茶几爬到她的膝盖上，把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染成温暖的橘黄色。就在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时，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飘走，却又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钰豪，你说……我的出生，真的是个错误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缓缓地、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迷茫与脆弱，像是迷路的孩子在寻找一个答案。

“不，当然不是。”我坐直身子，认真地回答，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想要把这份确信传递给她，“你能来到这个世界，绝对不是错误。也许期待你到来的人不是你的父母，但对我来说，我很庆幸能认识你这个朋友。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是不可替代的。”

我继续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思绪仿佛也跟着话语一起飘远：“而且，来不来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不是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值得被爱、被珍惜。所以张和，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看到你这样否定自己，我真的很心疼。”

我自顾自地说着，试图用言语编织一张温暖的网，接住她不断下坠的心。直到话音落下，才发现身边的安静有些异常。转头看去，张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眼眶里滚落。她哭得没有声音，只是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流干。

我慌忙抽出几张纸巾，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指尖触到她湿润的脸颊，感受到那微微的颤抖。就在这时，她突然扑进我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啊……”她的哭声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赚钱给他们，努力做个听话的女儿，可他们还是讨厌我……我也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留长发、打扮自己，可是在家里，我连留长发都不敢，我怕他们看见会更讨厌我……”

我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肩膀。她的泪水很快浸湿了我的衬衫，那温热的湿意仿佛直接渗进了我的皮肤，灼烧着我的心。

“我也想改变，可是我做不到完全舍弃他们……”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些，但声音里的痛苦丝毫未减，反而因为压抑太久而显得更加沉重，“每次下定决心要离开，就会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曾给我梳过头，爸爸也曾经把我扛在肩头看过花灯……”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声安慰，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心疼的沙哑，“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来到新的城市了吗？我们可以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在这里，你可以留长发，可以穿裙子，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可是……我不想完全和过去告别。”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过去不只有他们，还有你啊。那时候的你，总是想办法让我开心，带我去吃学校后门那家麻辣烫，在我被同事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还记得我不爱吃什么，照顾我的情绪，把我当成小姑娘看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一字一句都敲在我的心上，像是雨点落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钰豪。从第一次见到你，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就开始了。可是那时候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的家庭会连累你，更怕我们走不到最后。可是我又不甘心，不想看着你最后属于别人……”

“所以我骗了你，说我要去外地发展。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是好喜欢你。每次在朋友圈看到你的动态，我都会反复看好几遍；每次听到别人提起你的名字，我的心都会漏跳一拍。直到前天，当我听说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时，我真的好害怕。我回家大闹了一场，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任性。可他们却告诉我，因为我弟弟要结婚，女方要的彩礼太多，那个男人正好愿意花二十万娶媳妇，他们说……我终于在这个家有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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