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王杰的“旧城”酒吧时,驻唱歌手的嗓音正从舞台方向流淌而来。那是一种略带沙哑却充满故事感的男声,唱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旋律简单,吉他和弦在指尖流转,歌词却像细针,轻轻刺入听者的心里:
“我在凌晨三点的街上/背着一把会说话的吉他/它说走吧走吧/反正没有地方是家……”
我快走两步跟上王杰,压低声音问道:“这唱的是什么歌?我以前没听过。”
王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我们穿过几桌客人,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卡座。坐下后,他才望向舞台——灯光下,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抱着吉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这孩子叫肖薛晨。”王杰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怎么说呢……有才华,真有才华。就是……”
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王杰转而拿起桌上的啤酒,递给坐在旁边的我和老李:“就是他经历的那些事,让人听完心里堵得慌。”
我和老李接过酒瓶,谁也没说话。酒吧里除了歌声,就只有酒杯碰撞的低响和人们压低的交谈声。台上的肖薛晨已经唱到了副歌部分:
“他们说远方有光/我走啊走啊/光在哪里啊/吉他越来越重了……”
杨欣悦正和婓她们低声说着什么,几个女孩听得入神,时而露出惊讶的表情,时而眼神里流露出温柔与同情。笑声偶尔传来,但很快又被歌声盖过。
王杰喝了口酒,从兜里掏出烟,分给我和老李。烟点燃后,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中缓缓升腾。
“我是酒吧刚开起来一星期后‘捡到’他的。”王杰说这话时,目光始终没离开舞台,“当时就坐在街对面那个石阶上,身上那衣服……袖子磨破了边,裤脚沾满泥点,鞋都开胶了。可你们猜怎么着?他身后一直背着把吉他,用破布包得严严实实。”
老李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也握紧了酒瓶。
“我于心不忍,拉他去吃了顿饭。”王杰弹了弹烟灰,“一碗米线,他吃得很快,但很小心,一滴汤都没洒。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我问什么都是点头摇头。我当时还想,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这时,四个女孩也凑了过来,安静地围坐着听。杨欣悦轻轻接过了话头:
“后来王杰把他带回酒吧,让他在后厨帮忙洗杯子、擦桌子。我找到大理来的时候,这孩子还是那样——见人就低头,问三句答不了一句,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杨欣悦的声音温柔:“我和王杰照顾了他大半年,他才慢慢好起来。也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的故事。”
酒吧的灯光在此时变换了颜色,从暖黄转为柔和的蓝。肖薛晨开始唱另一首歌,前奏更加舒缓,像深夜的独白。
“他跟你是老乡,都是河南人。”王杰看向我,“不过他是三门峡的,家在山沟沟里。出生时妈就没了,爹出去打工后再没回来,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
老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陈倩轻轻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原本日子虽然苦,但还算有个家。”杨欣悦继续说,“可在他刚上初中那年,爷爷病倒了。为了筹钱治病,这孩子辍了学,揣着身份证就往外跑,说要打工挣钱。”
张和倒吸了一口气,婓握住了我的手,手心微凉。
“他才十三岁啊,哪有人敢要他?”王杰摇头,“最后找了个城中村的小发廊当学徒,一个月四百块,包吃住。就这样干了半年,手被染发剂泡得脱皮。”
台上,肖薛晨唱到了**,声音里有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爷爷说等病好了/就听我弹新学的歌/可我还没学会啊/你怎么就不等了呢……”
“他没跟我们细说爷爷得的什么病。”杨欣悦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只说钱没攒够,爷爷没撑过去。走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爷爷走后第七天,奶奶躺下就再没起来——伤心过度,邻居说是心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舞台。灯光下,肖薛晨坐得笔直,背脊像一根不肯弯曲的竹子。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歌声里的沧桑与他的年轻面孔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若不说年龄,任谁看都会以为这是个经历了半生风雨的人。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王杰和杨欣悦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段和弦落下。肖薛晨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台下微微鞠躬,然后抱着吉他走下舞台。他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个夜晚。
王杰站起身迎上去,搂着他的肩膀走过来。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脸——十九岁的年纪,眼神里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与疲惫。他看到老李时,眼睛亮了一下。
“李哥,你回来了啊。”声音比唱歌时清亮些,带着点河南口音。
老李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行啊你小子!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害羞得跟个小姑娘似的,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肖薛晨低头笑了笑,那笑容很浅,但真实。他在老李身边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王杰开始一一介绍我们。介绍到我时,肖薛晨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楚哥,我知道你。杰哥和悦姐经常提起你。还有‘春日’……我看过报道,你们真的很厉害。”
我站起身,伸出手:“叫我楚哥就好。不过有一点要纠正——‘春日’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在座每个人一起做起来的。”
他的手比我想象中粗糙,掌心有薄茧,应该是长期弹吉他留下的。握手的力度很恰当,不轻不重。
刚坐下,张和就迫不及待地问:“小晨,刚才那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
肖薛晨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读过多少书,写的词简单,曲子也简单……都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事,胡乱编成歌。”
“不简单。”老李认真地说,“真诚的东西,永远不简单。”
这时,王杰又端来一轮酒。肖薛晨犹豫了一下,拿起一瓶啤酒,轻轻和我们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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