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的旧城以西 第143章 慢时光

周三清晨，我被窗外的鸟鸣唤醒——不是蝉鸣，而是两只麻雀在阳台护栏上的对话。推开窗，晨风带着难得的凉意拂面而来，竟让人恍然以为夏天已经过去。但很快，升起的太阳便宣告了这只是夏日清晨的短暂温柔。

今天是预定去园林写生的日子。按照“城市文化空间”项目的设想，我们计划推出一系列“园林里的艺术时光”活动，将传统园林与现代艺术体验结合。今天的写生既是第一次尝试，也是为项目书收集素材。

我提前半小时到达花店，张和已经在整理写生要用的简易花艺材料包了。她准备了小束的干燥花、几支画笔和一叠素白卡片——这些都是给参加者体验花艺写生用的。

“我想着，不一定每个人都会画画，”她一边装袋一边解释，“但用花材做拼贴画，或者简单拓印，也是一种艺术表达。重要的是感受园林的美，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

这个想法很贴心。我帮忙清点数量，突然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

张和笑了：“有点兴奋，一直在想今天怎么写生方案。后来索性爬起来画了几张草图。”

她拿出速写本给我看，上面是拙政园几个着名景点的简易构图分析，还有针对不同年龄段参加者的活动建议。字迹工整，插图生动，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

“你越来越专业了。”我由衷赞叹。

张和不好意思地低头：“都是跟大家学的。老李教音乐的时候不是常说吗？要站在学员的角度想问题。”

七点半，老李和陈倩也到了。老李背着吉他——这是今天活动的一个特别环节，他打算在园林里演奏几首与园林意境相配的乐曲。陈倩则带了录音设备，准备采集园林里的自然声音：流水、鸟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这些都可以成为日后音乐创作的素材。

“我们要不要统一服装？”陈倩突然问，“既然是团队活动，统一的着装会不会更有辨识度？”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我们从来没有过“队服”。

“下次可以考虑，”我笑着说，“不过今天就这样吧，自然一点更好。”

八点整，我们到达拙政园门口。虽然是工作日，但暑假期间游客依然不少。我们在入口处集合，等预约的本地艺术家王老师——他是今天写生活动的指导老师。

王老师准时出现，是个五十多岁、气质儒雅的男士，背着一个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画箱。简单寒暄后，他带我们走进园林。

清晨的拙政园是最美的时刻。阳光斜斜穿过树梢，在水面上洒下点点金光。荷花池里的花朵半开半合，荷叶上的露珠还没完全蒸发。游客尚少，能清晰地听到流水声和鸟鸣。

“我们就在‘小飞虹’附近活动吧，”王老师选定位置，“这里有水、有桥、有亭台，构图元素丰富，光线变化也美。”

大家各自找好位置，铺开画具。我带了相机，主要负责记录过程。张和没有画画，而是找了个石凳坐下，开始用花材做拼贴画。她的动作很慢，每拿起一朵干花都要仔细端详，仿佛在选择最合适的位置。

老李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调试吉他。他轻轻弹了几个和弦，声音在园林里显得格外清亮。有路过的游客停下脚步，站在远处安静聆听。

陈倩最忙碌，举着录音设备四处走动。她在水边停留了很久，录下流水的声音；又在竹林边等待，捕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她的表情很专注，像在倾听园林的呼吸。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动。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与园林对话，以自己的艺术语言记录这份美。而这正是“春日”最想传达的理念——每个人都有表达美的权利和能力。

王老师开始在画板上勾勒轮廓。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每画几笔就会停下来观察很久。我凑近看，发现他并不是完全写实，而是在画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桥的弧度更柔和了些，水的波纹更富有韵律，荷叶的分布经过了重新组织。

“画画不是复制眼前景物，”他仿佛知道我的疑惑，边画边说，“而是通过景物表达内心的感受。你看这水面，我强调的是它的宁静感；这桥，我想突出它连接两岸的意蕴。”

这话让我想起张和教花艺时说的——每朵花都有性格。艺术果然是相通的。

十点左右，阳光变得强烈。我们转移到荫凉处休息。张和展示了她做的三幅花艺拼贴：一幅以桥为主题，用细长的花茎拼出桥的弧形；一幅以水为主题，用深浅不同的蓝色花瓣表现水波；最后一幅是园林的抽象表达，各种花材自由组合，却莫名和谐。

“我最喜欢第三幅，”老李评论道，“看起来随意，但很有生命力。”

陈倩播放了一段她采集的声音——流水声为底，叠加上鸟鸣和风吹竹叶声，最后是老李在远处隐约的吉他声。这段音频神奇地还原了园林的意境，闭上眼睛倾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空间。

“我想用这段音频做一个音乐小品，”陈倩兴奋地说，“加入一些简单的旋律，就可以成为‘园林声音记忆’系列的第一个作品。”

王老师看了大家的作品，频频点头：“你们这个团队很有意思，不同艺术形式互相启发。这在艺术创作中很珍贵。”

休息时，我们围坐在石桌旁，分享带来的点心和茶水。话题自然转到了“城市文化空间”项目上。

“我看了你们的项目书初稿，”王老师说，“想法很好，但可能过于注重成果展示了。其实评审更想看到的是过程——你们如何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如何在有限条件下创造可能。”

这话点醒了我。我们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反而忽略了展现真实的成长过程。

“王老师，您能具体说说吗？”我虚心请教。

王老师喝了口茶，缓缓道：“比如今天这个活动，如果写进项目书，不要只说‘我们在拙政园成功举办写生活动’，而要写你们如何选定地点、如何设计不同艺术体验形式、如何考虑到不同参与者的需求。甚至遇到的困难——比如天气炎热怎么解决，游客多怎么处理——这些都能体现你们的执行力。”

大家认真记下这些建议。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时光仿佛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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