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上午,蓟州锦衣卫临时驻所。
吴铭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但镣铐加身,动弹不得。他坐在草铺上,闭目养神,心中却翻江倒海。
被抓了。虽然预料过这种可能,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他感到恐惧。锦衣卫的手段,他听说过太多。自己能扛得住吗?
正想着,牢门开了。孙传庭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一个记录的书吏。
“周文远,或者该叫你吴铭?”孙传庭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本官时间不多,所以直接问——范永斗在哪里?”
吴铭睁开眼,平静道:“大人说什么,学生听不懂。”
“听不懂?”孙传庭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这个人你认识吧?”
画像上正是范永斗,虽然只有七八分像,但神韵抓得很准。
吴铭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不认识。”
“那这个呢?”孙传庭又取出一封信,正是吴铭从北京带来的那封,“范永斗写给王之心的信,让你转交的。信上的火漆印有三条波浪线,是夜蛟营的标记。你怎么解释?”
吴铭沉默了。对方掌握的证据比他想的要多。
“吴铭,本官查过你的底细。”孙传庭缓缓道,“万历四十七年的秀才,后来屡试不第,崇祯二年加入南京镜山书院,成为范永斗的门生。去年开始为夜蛟营传递消息,从南京到北京,再到山海关,现在到蓟州。本官说得对吗?”
吴铭依然沉默,但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本官知道,你是读书人,有理想,有抱负。”孙传庭话锋一转,“你觉得大明腐朽了,要推倒重来。所以你加入了夜蛟营,想用非常手段,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世道。对吗?”
这句话击中了吴铭的内心。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孙传庭。
“可是吴铭,”孙传庭目光如刀,“你想过没有,推倒之后呢?谁来重建?范永斗?王之心?还是那些与清军勾结的晋商?他们真的会建立一个更好的世道吗?还是会建立一个更坏、更贪婪、更残暴的世道?”
吴铭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你看看这个。”孙传庭递上一份口供,“这是冯保的招供。他承认,夜蛟营与清军早有密约——事成之后,割让辽东、山东给清国,岁贡白银三百万两。而范永斗的晋商集团,垄断与清国的所有贸易。”
吴铭接过口供,手开始发抖。他虽然知道夜蛟营与清军有联系,但没想到条件如此丧权辱国。
“还有这个。”孙传庭又递上一份名单,“这是从范永斗密室里搜出的‘新朝功臣榜’。上面有王之心、冯保、刘孔昭、田弘遇……甚至还有几个你认识的‘清流’官员。但上面,没有你吴铭的名字。”
吴铭看着名单,脸色渐渐苍白。
“你只是一颗棋子,用完了就可以丢弃的棋子。”孙传庭的声音很冷,“范永斗从来没想过让你进新朝的核心。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因为你是读书人,有良心,会动摇。所以他们要利用你,但不会重用你。等大事成了,你就是第一个要被灭口的人。”
“够了!”吴铭突然吼道,但吼完就颓然低头。
孙传庭看着他,知道火候到了。
“吴铭,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他站起身,“说出范永斗的下落,说出腊月十五的全部计划,本官可以保你不死,甚至……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吴铭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我……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以相信事实。”孙传庭指着那些证据,“夜蛟营要做的,不是救大明,是毁大明。而你,想当毁掉自己国家的帮凶吗?”
长时间的沉默。
牢房里只有油灯噼啪的声音。
终于,吴铭开口了,声音沙哑:“范先生……不,范永斗,他不在蓟州。”
“在哪里?”
“在……”吴铭深吸一口气,“在去宣府的路上。腊月十五,他会在宣府,亲自指挥那边的行动。”
孙传庭心中一凛。宣府,九边重镇,距离北京最近。如果范永斗在宣府,那意味着宣府的兵变,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还有呢?”
“腊月十五的行动,不只是蓟州、宣府、大同。”吴铭低声道,“南京、天津卫、甚至……宫里,都会同时发难。具体计划我不知道,但我听范永斗说过一句话——”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
“‘腊月十五,要让崇祯看到,整个大明都在燃烧’。”
孙传庭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整个大明都在燃烧。这是何等疯狂的计划!
“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吴铭,“‘地网’到底有多少人?最高层是谁?”
吴铭摇头:“我不知道。但范永斗说过,地网的根,扎在宫里,扎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那个人,连王之心都要敬畏三分。”
宫里?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孙传庭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名字,但又一一否定。会是谁?皇后?太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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