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与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几乎要窒息。光线昏暗,连跳动的烛火都显得有气无力。
十几个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御医,乌压压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的官服后襟都已被冷汗浸透。
龙榻之上,大衍王朝的皇帝李衍,双目紧闭,面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唇干裂发黑,胸口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起伏,若非那微弱的呼吸声还未断绝,他与一具尸体已别无二致。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林若甫站在龙榻前,那张刚刚才在太和殿上意气风发的脸,此刻铁青一片。他感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指着那群抖如筛糠的御医,声音压抑着暴虐的杀机。
“老夫养着你们,锦衣玉食,高官厚禄,就是让你们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等死吗?!”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啊!”太医院院判,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颤巍巍地磕头如捣蒜,哭腔里带着绝望,“陛下他……他这是心病啊!怒火攻心,气血逆行,五内郁结,早已堵死了心脉……我等……我等用尽了人参续命、金针渡穴等各种方法,也只能勉强吊住陛下一口气……这脉象……这脉象闻所未闻,仿佛生命精气被无形之物日夜吞噬,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回天乏术?”林若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几乎是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低吼道,“老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老夫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陛下若是龙驭宾天,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就都给他拿去当垫脚石!”
说完,他狠狠地将院判甩在地上,在一片惊恐的叩首声中,拂袖而去。
回到宰相府的书房,他“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一瞬间,强撑的煞气轰然瓦解,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踉跄一步,扶住书案才勉强站稳。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明明已经掌控了全局!朝堂、军队、皇宫,所有的一切,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只需要李衍这个“傀儡”活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废帝立储,成就自己万古流芳的摄政伟业。
可是现在,李衍他,竟然要死了!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林若甫非常清楚,他如今的权力,是建立在“代君理政”这块脆弱的遮羞布上的。一旦李衍死了,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的控制之下,那他林若甫,立刻就会从“挽救社稷的功臣”,变成天下人皆可唾骂的“弑君篡位之逆贼”!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北境的燕王、南疆的楚王磨砺兵刃的霍霍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藩王们高举“为君报仇”的旗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权力大厦,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骑虎难下……这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该死!真是该死!”
林若甫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坚硬的紫檀木案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费尽心机,终于捕到了一条巨鲸的渔夫。可就在他准备收网,向世人炫耀这无上荣光时,那条巨鲸,却突然自己翻了白肚。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来人!”他咬着牙,声音嘶哑。
“相爷。”管家林伯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去!去公主府!把金九龄给老夫叫来!”林若甫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希望。
御医靠不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深不可测的义女身上。他记得,清秋曾用一颗“阳和丹”,就将他那被所有名医判了死刑的儿子林轩,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或许,她,真的有办法,救这个该死的皇帝。
……
与此同时,公主府。
沈清秋正悠然地坐在窗边,品着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茶香清冽,她却从中品出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更馥郁的香气。
她想起了一种只在西域雪山之巅盛开的奇花——“紫苏合欢”。那花美得惊心动魄,本身无毒,甚至有安神静气的功效。但她更记得古籍中那一行不起眼的记载:此花若与至阳至刚的大补之物相遇,便会化作最温柔的利刃,在无形之中,一丝一丝地,绞碎人的心脉。
李衍本就体弱,全靠名贵药材吊着命。林若甫逼宫的刺激是锤,而她这味药,便是钉。一锤下去,钉入心脏,自然“回天乏术”。
“公主,相爷他,已经派人来传话,想请金九龄过去。”金九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汇报,眼中难掩兴奋。
“让他等着。”沈清秋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知道林若甫很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偏偏不能表现得太主动。她要等,等到这条老狐狸所有的骄傲和体面都被彻底熬干,等到他亲自上门,来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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