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大军抵达荆州城。
南巡的仪仗,经历了“一线天”的血战,规模骤减近半。尽管沈清秋下令封锁消息,但那股子即便用香薰也掩盖不住的浓重血腥味,以及幸存禁军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与死寂,还是如同一片无形的阴云,压在了前来迎接的荆州官员们心头。
尤其是荆州知府,孙敬明。
他穿着崭新的官袍,站在城门口,感觉官袍下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看着远处那面巨大的凤凰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只觉得那不是旗帜,而是一张催命的符咒,每靠近一分,他脖子上的绞索就收紧一分。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大洪山里藏着的那三千“山鬼”,他不仅知道,当年林若甫“安置”那些人的时候,他还动用职权,帮着打过掩护,送过粮草。
这几天,他夜夜被噩梦惊醒,总梦见自己被押上断头台。现在,梦里的主角,来了。
是死是活,就在今日。
“臣,荆州知府孙敬明,率荆州府一众官员,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敬明领着身后黑压压一片官员,重重跪伏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青石板,连大气都不敢喘。
“孙知府,平身吧。”
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从龙辇中传出,不带丝毫感情。
孙敬明身体一僵,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那华贵的龙辇。只见珠帘微晃,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明黄常服的绝美身影,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悠闲地翻着一卷书,仿佛城外这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员,不过是路边的几丛花草。
这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让孙敬明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不怕女帝雷霆震怒,就怕她这般波澜不惊。因为这只说明一件事——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孙知府,朕一路南下,途径荆州地界,见沿途阡陌纵横,百姓安居,看来,你这个知府,当得还算尽心。”沈清秋的声音再次传来,语调平淡,却让孙敬明听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臣……臣不敢当!此皆陛下天恩浩荡,臣等不过是奉旨行事,不敢居功!”孙敬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又跪了下去,声音都在发颤。
他哪儿听不出来,这是反话!是催命的前奏!
“行了,起来吧。”沈清秋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朕乏了,先进城休息。晚上,就在你府衙,摆一桌便宴,朕想听听你这个封疆大吏,对江南的局势,有什么高见。”
“是……是!臣遵旨!”
孙敬明连滚带爬地应下,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这不是便宴,这是鸿门宴。
夜晚,知府衙门的后堂,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孙敬明坐立不安地陪着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沈清秋,一口一口地品着香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窒息般的剧痛。
宴席很简单,四菜一汤,甚至有些寒酸。
沈清秋优雅地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孙大人,”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终于开口,“这荆州菜,味道不错。”
“陛下谬赞,陛下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孙敬明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朕听说,你不是荆州本地人?”
“回陛下,臣是苏州人士。”
“哦?苏州。”沈清秋点了点头,眸光意味深长,“那可是个好地方。鱼米之乡,人杰地灵。说起来,前些日子被朕抄了家的吏部尚书王安道,好像也是苏州的大族吧?”
“咯噔!”
孙敬明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酒水溅出。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是……是。王家在苏州,确实……确实是望族。”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舌头都大了。
“孙大人,你跟王家,熟吗?”沈清秋盯着他,眼神平静,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能将他的灵魂都冻结。
“不……不熟!绝不熟!臣与那等谋逆之贼,毫无瓜葛!请陛下明察!”孙敬明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滑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是吗?”沈清秋笑了,那笑容绝美,却不含一丝暖意。她从宽大的袖袍中,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封信,轻轻放在了桌上。“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孙敬明颤抖着抬头,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
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他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那是他去年写给时任宰相林若甫的密信!信里的内容,正是向林若甫汇报,大洪山那批“流民”已经安置妥当,并且他已按照相爷的吩咐,将朝廷下拨的修河款项,秘密挪用了一部分,给他们添置了冬衣和兵器!
“轰!”
孙敬明的脑子,像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完了。这封信,就是他的催命符!
“怎么不说话了?”沈清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孙大人,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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