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山看着眼前的情景,沉吟了一瞬,果断道:“晚儿,你来扶着他头,稳住。坚儿,你手劲大,小心捏开他下颌,别伤着他。一点点灌,慢点,千万不能呛着,一呛就更危险了。”
关键时刻,父亲的决断给了林晚主心骨。她立刻调整位置,代替林坚,用双手小心地、稳稳地托住阿木汗湿的后颈和头,让他保持一个略微后仰、便于液体流入的姿势。林坚则用他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却异常稳定有力的大手,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捏住了阿木的下颌两侧,微微用力,迫使那紧咬的牙关松开了一条缝隙。
“快!”林坚低声道。
林晚立刻用小木勺舀起一点点药汁,顺着那条缝隙,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点滴进去。药汁流入阿木口中,他本能地吞咽了一下,但更多的药汁还是混合着涎水从嘴角溢出。
“慢点,再慢点……”苏氏在一旁紧张得屏住呼吸,双手合十,无意识地祈祷着。
就这样,一小勺,一小勺,像是在进行一场异常艰难精细的手术。林晚的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抖,但她强迫自己稳住。林坚的手臂肌肉也绷得紧紧的,既要保证捏开的力度足够,又不能伤到阿木的颌骨。林崇山在一旁紧紧盯着,不时低声提醒角度或速度。
林朴则举着一根点燃的松明(浸了松脂的树枝),提供着宝贵的光亮。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紧张、却无比专注坚毅的脸庞。苏氏不断更换着冷水,赵氏也强撑着,用一块布巾不停擦拭阿木身上其他部位,辅助降温。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半碗药汁,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勉强喂下去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都浪费了,但喂进去的那一点,就是希望。
物理降温也在持续。冷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林晚、苏氏、赵氏三个女子轮流上阵,手臂酸麻,指尖被冷水浸得冰凉发白,但谁也没有停下。林崇山就坐在旁边不远处,背靠着另一块石头,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疲惫,但他始终没有离开,不时伸手试探阿木额头的温度,或者帮林晚调整一下阿木头部的姿势,低声说一句“温度好像没再往上走了”或者“喘气稳了点”。
后半夜是最难熬的时段。阿木的高热似乎达到了顶点。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急促的、带着浓重土语腔调的音节像破碎的珠子一样从他干裂的嘴唇间迸出来,偶尔夹杂着几声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呜咽或短促的尖叫。他的身体依旧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但幅度比之前小了一些,不知道是药效开始起作用,还是体力已经耗尽。
林家人没人敢合眼,都围在他身边。火光摇曳,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疲惫像潮水般一**袭来,但都被更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林晚机械地重复着换布巾、擦拭的动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降温,必须把温度降下来。
林崇山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林晚知道,父亲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苏氏靠在大石头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手里的布巾却还在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擦拭着阿木的手臂。赵氏脸色比阿木好不了多少,但她坚持着,将头靠在林坚的肩膀上,用自己微弱的体温,给予丈夫一点支撑。
林朴依旧举着松明,站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林坚维持着环抱阿木的姿势,手臂早已麻木,但他一动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山林里,传来了第一声野雉模糊的啼叫。东方的天际,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被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悄悄撕裂。
也就在这个时候,阿木一直急促灼热的呼吸,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焦的颤抖,也渐渐停了下来。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到极点的叹息,一直紧锁的眉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身体不再痉挛,只是软软地靠在林坚怀里,陷入了更深沉、更平稳的昏睡之中。
林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再次伸手,颤抖着探向阿木的额头。
温度……好像真的退下去了一些?虽然还是烫,但那种灼人的、仿佛要烧起来的感觉减弱了。她怕是自己太累产生的错觉,连忙看向父亲。
林崇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也伸出手,干燥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阿木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他那双因疲惫和病痛而显得有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宣布:
“温度……开始退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赦令,瞬间抽走了所有人强行支撑着的那股力气。
苏氏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后怕地拍着胸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老天爷……可吓死我了……这孩子,命真硬,真硬啊……”
林坚长长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夜的浊气,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松开已经僵硬的手臂,将阿木放平在干草铺上,自己则活动着完全麻木的肩膀和胳膊,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庆幸的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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