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河谷边缘的营地也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此起彼伏的鼾声。林家人挤在火堆旁,裹着仅有的破毯子和树叶“雨披”,沉沉睡去。连日惊吓和疲惫,让大家都睡得很沉。
林晚却睡得不踏实,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瘴气林的浓雾,一会儿是河谷的野花溪流,一会儿又是未来模糊不清的去向。她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身边有人轻轻碰了碰她。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枕在头下的木拐。
“别出声,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王虎!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林晚心脏一紧,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王虎蹲在她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火光映照下有些闪烁。
王虎用眼神示意她别惊动其他人,然后目光转向了靠在树干上、似乎睡着的林崇山。
林崇山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毫无睡意。他静静地看着王虎,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王虎似乎也不意外,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气音,确保只有最近的林晚和看似睡着的林崇山能听见:
“将军,借一步说话?”
林崇山没动,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目光看向不远处一块背对营地的巨大岩石。
王虎会意,起身,脚步极轻地走向岩石后。林崇山也缓缓起身,对紧张望着他的林晚微微摇头,示意她别跟来,然后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虎深夜单独找父亲,要说什么?是好是坏?她竖起耳朵,却只听到夜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的虫鸣,岩石后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格外漫长。林晚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黑乎乎的岩石。
不知过了多久,林崇山的身影从岩石后转了出来,步履比去时似乎沉重了一些。他走回火堆旁,重新坐下,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王虎则从另一边绕回了官兵休息的区域,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林晚等了一会儿,见父亲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轻轻挪过去,挨着他坐下,用极低的声音问:“爹……王头领他……”
林崇山缓缓睁开眼,眼底映着跳跃的火光,复杂得让林晚看不懂。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说了,他才用同样低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他说……再走五日,就到官定流放地了。”
林晚的心一沉。
林崇山顿了顿,声音更低沉压抑:“那地方,紧挨着一个卫所的屯兵点,龙蛇混杂。管理流放犯的,多是兵痞和老油子,克扣口粮、欺凌妇孺是常事……尤其我们这种戴罪之身,又无银钱打点,去了,只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林晚完全明白。那会是另一个地狱,比流放路上更绝望、更看不到尽头的地狱。赵氏那样的身体,母亲和自已这样的女眷,父亲和哥哥们戴罪的身份……她几乎能想象出会遭遇什么。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还说了什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崇山的目光,越过火堆,投向身后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河谷轮廓,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希望和沉重的东西:“他说……刚才我们穿过的这片河谷,地势不错,有山有水。关键是……它不在官府的流放地册子上,属于‘未勘定’的蛮荒地界。”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屏住了。
“他的意思是……”林崇山转回头,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有人‘不小心’在这附近‘落队’,只要不离开这西南三百里的大范围,他……或许可以‘周旋’一下,在文书上做点手脚,只当是意外失散,生死不明。”
“落队”!“周旋”!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林晚脑中炸响!王虎这几乎就是明示了!他在暗示,甚至可以说是鼓励他们,脱离队伍,私自留在这片河谷!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狂涌而来的激动和……更深的疑虑。
为什么?王虎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父亲昔日的恩情?还是有别的图谋?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他……可信吗?”林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崇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此人虽为胥吏,但行事尚有章法底线,非大奸大恶之徒。昔日我掌军时,与他并无私交,但他所在的边军一部,确曾受我节制。他提及狼牙口旧事时,神情不似作伪。更主要的是……”他顿了顿,“此事对他而言,亦有风险。若我们事发,他也难逃干系。他肯冒此风险,所言应非虚妄。”
林晚快速思考着。王虎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来暗示他们,要么是回报天大的恩情,要么是认定他们留在那官定流放地必死无疑,于心不忍。或者两者皆有。
“爹,你怎么想?”林晚看着父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