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在忙碌的春耕准备和陶器订单的赶制中,年的脚步悄然而至。这是流放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在望安居这片新土地上的第一个新年。
没有繁华街市,没有鞭炮锣鼓,甚至连一本像样的黄历都没有。但林家上下,却对这个新年格外看重。这是一种仪式,一种宣告——无论多么艰难,他们活下来了,并且还将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雪早已化尽,土地开始变得松软。除夕这天,林崇山宣布停工一日,全力准备“年夜饭”。
女人们是主力。苏氏带着赵氏(已近临产,只做些轻活)、柳氏和小莲,从早就开始忙碌。将珍藏的最好的粟米磨成粉,掺上豆粉,蒸年糕(虽然简陋,但寓意好)。炖上早已风干的野鸡和腊肉(入冬前特意熏制的),加入晒干的蘑菇和野菜,香味飘出老远。林实贡献了最新鲜的鱼,熬成乳白色的浓汤。甚至连阿木,都特意从山里带回了一窝野鸡蛋,煮熟了染上红草汁,成了珍贵的“红蛋”。
男人们也没闲着。林崇山带着林坚、林朴,把房前屋后、篱笆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林实和石伯、老吴一起,把砍来的松枝和翠竹,扎成简单的“门松”和“岁竹”,插在篱笆门口和主屋前,添上几分绿意和生气。豆子和小莲两个孩子,则用红草汁在裁好的红布条(柳氏用换来的细麻布染的)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福”、“安”、“春”等吉祥字,贴在门窗和梁柱上。
连被看管的王三李四,今天也被允许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旧的),虽然手上还绑着绳索,但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过节的轻松。
夜幕降临,望安居里外都点起了松明和火把,照得一片通明。主屋的炕桌被拼成了长条,上面摆满了虽然简单却倾注了心意的“年夜饭”:粟米豆年糕、野鸡炖蘑菇、腊肉炒野菜、鲜鱼汤、红蛋、还有一小碟难得的、用野蜂蜜调制的“甜水”。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连王三李四也被允许坐在最下首的角落。林崇山作为一家之主,首先举起了盛着热水的陶碗(以水代酒)。
“今年,是咱们林家,也是咱们望安居,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新年。”林崇山声音洪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一年,不容易。咱们从鬼门关爬回来,从一无所有,到有了这几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有了能糊口的粮食,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有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他的目光落在赵氏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慈爱。
“这第一碗,敬天地,给了咱们这片安身立命之所。”林崇山将碗略倾,几滴水洒在地上。
“这第二碗,敬在场的每一个人!敬我的老妻,辛苦持家;敬我的儿女,顶门立户;敬石老丈、柳娘子、吴师傅,还有阿木,你们来了,就是一家人;敬豆子、小莲,你们是咱们的希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大家同心协力,就没有今天的望安居!”
所有人都默默举起了碗,眼中闪着光。
“这第三碗,”林崇山深吸一口气,“敬过往,也敬将来!愿咱们逝去的亲人安息,愿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永远安宁!愿来年,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家园更美!干!”
“干!”众人齐声应和,将碗中的热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了最醇厚的美酒,心中滚烫。
开席后,气氛更加热烈。林实讲着他打猎时的糗事,逗得大家前仰后合。林坚小心地照顾着妻子,不时低声询问。林朴虽然话少,但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林晚则忙着给石伯、柳氏夹菜,又招呼阿木多吃点。阿木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林家人真诚的热情感染下,也慢慢放松下来。
酒足饭饱(虽然无酒),收拾完碗筷,按照守岁的习俗,大家围坐在依旧温暖的火塘边,开始“讲故事”。
林崇山讲了他年轻时随军征战的一些见闻,有胜利的豪情,也有战场的惨烈,听得众人心潮起伏。苏氏讲了些京城后宅的琐事和节气风俗,充满了对过往生活的淡淡追忆。石伯红着眼圈,唱了一段苍凉悲怆的北方小调,讲述着故土的苦难与思念,听得柳氏母女和赵氏都抹起了眼泪。
轮到林晚时,她想了想,没有讲前世,而是讲了几个寓意深刻的寓言故事,比如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鼓励大家不畏艰难,持之以恒。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阿木。阿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措。在大家鼓励的目光下,他犹豫片刻,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的空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缓缓地动了起来。
起初是舒缓的步伐,仿佛在林中漫步,接着节奏加快,身体开始有韵律地摆动、旋转、腾跃。他的动作矫健有力,充满了山林狩猎民族的野性与力量之美,手臂的挥舞模拟着拉弓射箭,脚步的腾挪仿佛在追逐猎物或躲避危险。虽然没有音乐伴奏,但那急促的呼吸声和脚踏地面的节奏,本身就构成了一曲充满生命力的原始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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