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是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悄然飘落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沫,夹在凛冽的山风里,打在脸上冰凉。渐渐地,雪沫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覆盖了远山近树,也覆盖了望安居那一片刚刚显露出生机的土地。
菜园被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被,蓄水池的水面结了层透明的薄冰,新建的土坯房屋顶和尚未完工的了望台框架上,也积起了松软的白雪。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净化、被放缓,只剩下风雪掠过山峦的呜咽,和溪流在冰层下隐约的潺潺。
但对望安居的十二口人来说,这场初雪带来的不是诗意,而是最现实的生存考验——严寒,正式降临了。
幸运的是,他们已有所准备。新建成的土坯房里,那个盘了许久的火炕,第一次被点燃了。干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舌舔舐着炕道,热气透过厚厚的土坯层,慢慢烘烤着整个房间。虽然墙壁依旧有些透风,门窗(厚草帘加木框)也不甚严密,但比起四面漏风的窝棚,已是天壤之别。
林崇山、苏氏、赵氏(孕妇),以及身体最弱的豆子,被安排住进了这间最暖和的主屋。林坚不放心妻子,也在屋里打了个地铺。其他人则暂时还住在加固过的窝棚和旁边的草棚里,但每个住处都升起了火塘,备足了柴火。
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河谷银装素裹,积雪没过了脚踝。寒风刺骨,呼气成霜。
然而,望安居的炊烟,依旧准时在晨曦中袅袅升起,比以往更加笔直浓密。那是新灶台和新燃料(炭泥混合柴)的效果。
“今天,咱们吃顿好的!”林崇山裹着那件已经破旧但洗得干净的皮坎肩,站在主屋门口,望着白茫茫的河谷,朗声说道,“庆祝咱们在这片土地上,熬过了第一个夏天和秋天,迎来了第一个冬天!也庆祝咱们家……添丁进口,新家初成!”
他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传开,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喜悦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啊,从春末流放至此,九死一生,到如今大雪封山却能有屋遮顶、有粮果腹、有人相依,这中间的艰辛磨难,不足为外人道,却刻在每个林家人心上。
林晚第一个响应:“爹说得对!咱们辛苦了大半年,该犒劳犒劳自己!正好昨天阿木和三哥猎的野兔还没吃完,加上咱们存的‘土蛋’、豆子,还有跟永安寨换来的那点粗盐和猪油(极其珍贵),咱们包一顿‘团圆饭’!”
“团圆饭”三个字,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热。自从流放,亲人离散,朝不保夕,何曾想过还能有“团圆”,有“饭”可庆?
说干就干。女人们首先忙活起来。苏氏和柳氏负责和面——用的是新收的、细细磨过的粟米粉,掺了些晒干的豆粉增加黏性,虽然没有麦面筋道,但已经是难得的精细粮食。赵氏被允许坐在暖炕边,负责照看灶火和清洗野菜。小莲和豆子两个孩子,则兴奋地跑来跑去,帮忙递东西。
男人们也没闲着。林坚和林朴去检查蓄水池的冰层,用石头砸开取水口,确保水源不冻。林实和阿木则去外围巡查陷阱和防御,雪地里的足迹最容易暴露行踪,不能大意。老吴拖着伤腿,仔细检查了铁匠炉的封火情况。石伯带着王三李四两个俘虏(依旧被严密看管),去柴棚整理加固,确保柴火充足。
整个望安居在风雪中井然有序地运转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忙碌的喜悦和对温暖的期盼。
午饭时分,土坯房的主屋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和拥挤。火炕烧得暖暖的,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屋里甚至点起了一支珍贵的松明(浸了松脂的细木条),散发着松香,照亮了略显昏暗的空间。
中间的空地上,用木板和石头临时搭起了“饭桌”。上面摆满了在这个季节、这个地点堪称“丰盛”的食物:
一大陶盆热气腾腾的粟米豆粥,熬得浓稠软烂,米香豆香混合,上面甚至漂着几点珍贵的油花(来自野猪肥肉炼的油)。
一瓦罐炖得烂熟的野兔肉,虽然调料只有盐和野葱姜,但肉香扑鼻,汤汁浓郁。
一大盘烤得外焦里嫩的“土蛋”块,金黄诱人。
几碟用猪油清炒的野菜(在冬天能找到的少数耐寒品种),绿意点缀。
还有一小陶钵柳氏特意腌制的酸野果(类似山楂),给油腻的肉食解腻。
甚至,林晚还用最后一点蜂蜜(林实上次冒险得来的),混合烤熟的“土蛋”泥,做了十几个小小的、甜滋滋的“土蛋饼”,算是难得的甜品。
每个人的碗里都盛满了粥,面前都分到了肉和菜。就连王三李四这两个俘虏,今天也被允许进屋(捆着手脚坐在角落),分到了一份相对简单但足够分量的食物。石伯、柳氏母女、老吴这些后来者,也和主家围坐在一起。
林崇山作为一家之主,率先举起了手中的陶碗——里面是烧开后放温的清水,权当是酒。他环视着围坐在身边的家人和同伴,目光从妻子苏氏、大儿子林坚、怀孕的儿媳赵氏、二儿子林实、三儿子林朴,到女儿林晚,再到石伯祖孙、柳氏母女、老吴,最后掠过角落里的王三李四,也落在了站在门边、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热闹的阿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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