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波涛在黄昏的天光下泛着暗金色的粼光,拍打着石砌的码头,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呜咽。咸湿的江风卷过,带着远处船帆鼓荡的声响和码头力夫收工的零星号子。空气里混杂着江水、鱼腥、香料以及尚未散尽的淡淡焦烟味。
黄巢独立在码头高处的石阶上,猩红披风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林风、陈望之以及几位新指定的海事曹官员肃立着,无人敢打扰这位新主人的沉思。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那一排排堆积如山的货箱和沉默的仓廪影子上,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丈量这片财富之地的标尺。
良久,黄巢转过身,目光从浩渺的江面收回,落在身后诸人脸上。他的眼神不再像在节堂中那般锐利迫人,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平静的灼热。
“都看到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江风,“这条江,这些船,这些仓廪里的货,还有那些账册上的数字。”
众人点头,陈望之更是躬身道:“大将军,珠江乃岭南命脉,广州更是帝国……呃,是天下有数的财货聚散之地。掌控此处,便如执天下商旅之牛耳。”
“牛耳?”黄巢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陈望之,你掌管市舶多年,眼中所见,这海贸之利,除了填充官库,供养长安洛阳那些朱门贵戚之外,于这岭南百姓,于这天下苍生,又有何益?”
陈望之一愣,他习惯了从税收、上供、官员油水的角度看待市舶司,从未想过这般问题。他迟疑道:“这……海商往来,雇人卸货、运输、仓储,自然养活了不少脚夫、船工、牙人,市面也因此繁华……”
“不够。”黄巢打断他,目光转向林风等人,“远远不够。以往的海贸,是唐廷和少数豪商巨贾的私宴,百姓不过捡些残羹冷炙。今日,我黄巢要设一场新宴,一场能让更多人上桌,吃到肉,喝到汤的盛宴!”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码头的边缘,手指虚点着江面上那些形制各异的船只:“这,就是我黄巢的海贸蓝图。”
“第一, 船队。”黄巢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抽别人的税,买别人的货。我们要有自己的船,自己的水手,自己的航线!海事曹的首要任务,不是核查旧账,而是给我造舰、买船、招募舟师水手!大船、快船、能远航、能战斗的船!不仅要能在珠江、南海航行,将来还要能北上江淮,甚至……”他顿了顿,“东出大洋!船队直属大将军府,不隶任何地方,就叫‘靖海营’。”
林风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意识到这支船队的军事和战略价值。陈望之则是心头剧震,自己造船买船,组建官方舰队,这手笔远超唐廷市舶司的权限,几乎是要建立一支独立的海上力量!
“第二, 航线与据点。”黄巢继续道,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舆图上那些航线,我们要一条条吃透,控制。不是像过去那样,只等着番船来贡、来贩。我们要主动出海!占城、真腊、阇婆(爪哇)、狮子国,乃至大食、波斯人的港口,我们的船都要能去,要能在那里站住脚!设立商栈,派遣常驻人员,收集情报,采购特产,乃至……必要时提供庇护,影响当地。”
他看向陈望之:“陈望之,司内可有熟悉远洋航行、通晓番语、了解海外风土人情的干才?”
陈望之连忙道:“有!有几位老纲首,航行南海数十年,经验丰富。通译也有数人,能通大食、波斯、天竺乃至昆仑语。只是……”他有些犹豫,“远洋风险巨大,飓风、暗礁、海盗,还有番邦律法各异,若要设立长久据点,非有强力支持不可。”
“那就给他们支持!”黄巢毫不犹豫,“钱、人、船,甚至必要的武力护卫!告诉他们,凡能为我开拓新航线、稳住新据点者,所获利润,可分其成!授予官职、勋爵亦无不可!我们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是绵延不绝的商路和影响力!”
利润分成?授予官职?陈望之和几位纲首代表听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这在唐廷体制下,简直不可想象。海商地位本就不高,更别说与官府分利、得官身了。黄巢此举,简直是给了他们登天的阶梯!
“第三, 货殖与技艺。”黄巢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输出的,不能永远只是丝绸、瓷器、茶叶。这些固然好,但太容易被模仿、被替代。我们要输出更高明的东西:技术、制度、乃至……文化。”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汇:“船厂不仅要会修船、仿造番船,更要研习、改良,造出更好的船!我们带出去的,除了货物,还可以有懂得水利、农桑、医术、匠作的师傅。我们换回来的,除了香料珍宝,更要有海外的奇花异草、高产作物种子、乃至番邦的书籍、工匠、学者!”
“大将军,这……番邦蛮夷,岂有技艺可学?”一位较为年轻的官员忍不住低声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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