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内部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更剧烈的崩溃。
当先遣军的劝降喊话穿透火焰与浓烟传入府衙深处,求生的渴望终于压过了对军法和主将的恐惧。被大火围困、又被内部火点搅得焦头烂额的守军中,一部分人——尤其是被强征来的民壮、地位低下的辅兵、乃至一些心怀怨怼的低级军官——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
“开门!开门投降!刘使君疯了,他要烧死我们所有人!”
“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娘!”
“跟他们拼了!抓住刘廉,献给城外,换条活路!”
绝望的嘶吼在烟雾弥漫的庭院、廊庑间爆发。几十名士卒红着眼睛,挥舞着兵器,试图冲向府衙侧门或后门,想要打开生路。忠于刘廉的亲兵衙役则厉声呵斥,挥刀砍向“叛徒”。两拨人就在燃烧的屋舍旁、滚烫的庭院里厮杀起来,刀剑碰撞声、濒死惨叫声与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地狱合奏。
门楼上的刘廉看到下方内乱,气得浑身发抖,嘶声怒吼:“反了!都反了!杀!给我杀光这些叛逆!”他夺过身边亲卫的强弓,亲自搭箭向庭院中混战的人群射去,也不管射中的是哪一方。
然而,他的疯狂镇压非但没能平息混乱,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抗。更多的人意识到,落在城外敌军手里或许还有生机,继续跟着这个已经癫狂的主官,只有被烧死或杀死在火场里这一条路。
内讧牵制了本可用于防御或控制火势的宝贵人力,更致命的是,无人看管的火点迅速失去控制。府衙内部多处建筑——粮仓、文书房、偏厅——火势开始连成一片。存放文书卷宗的库房尤其易燃,火焰窜起数丈高,点燃了相邻的马厩草料堆,又顺着风向,舔上了府衙主体建筑“明伦堂”的飞檐斗拱。
府衙之外,更糟糕的情况正在发生。
先前刘廉命令泼洒的火油,不仅覆盖了府衙前的广场,还沿着几条主要排水暗沟和巷道,向外延伸了相当一段距离。这些暗沟为了排水通畅,往往与城内其他区域的沟渠相连。最初,火焰只是在明面上的油迹蔓延,但当府衙内部火势失控,高温炙烤下,一些隐藏在地表之下、沟壁缝隙中的残存火油蒸汽或油渍被引燃。
“砰!” “轰!”
低沉的闷爆声在府衙周边数条街巷的不同位置接连响起!地面上的石板被猛地拱开,炽热的火舌混合着黑烟从地下喷涌而出!那是埋设较浅的排水沟或废弃坑道发生了爆燃!
这几处地下火点的突然爆发,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扔进了几把火。火焰不再仅仅沿着地表油迹线性蔓延,而是呈跳跃式、多点开花地向外扩散!
更致命的是,岭南秋季,午后常起的“过堂风”在这一刻不期而至。一阵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带着咸湿海腥气的阵风,猛地灌入火光冲天的街区!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原本还算“温顺”地沿着预设油迹燃烧的火焰,被这阵风一吹,顿时狂暴起来!火舌猛地拔高、拉长,如同一条条赤红的巨蟒,腾空而起,越过原本作为隔断的封火矮墙和狭窄巷道,扑向对面街区的木质建筑!
“不好!火跳过来了!!”
“快跑啊!着火了!”
“我的铺子!我的货!”
惊恐万状的尖叫在府衙周边数个街区同时炸响!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平民百姓,终于再也无法安坐。他们哭喊着冲出家门,扶老携幼,拖着可怜的细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浓烟弥漫的街巷中乱窜。有人试图去井边打水救火,但杯水车薪;有人只顾逃命,互相推挤践踏;更有地痞无赖趁火打劫,冲进无人看守的店铺民宅抢夺财物,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先遣军临时建立的数条隔火带,在这跳跃式、多点的火势侵袭和汹涌的逃难人潮冲击下,顿时显得岌岌可危。士兵们既要阻止火势蔓延,又要疏导惊慌的百姓,还要提防趁乱袭击的溃兵或歹徒,左支右绌。
“校尉!东边三条街外,富贵坊起火!火是从地下窜出来的!”
“报!西侧米市方向浓烟冲天,疑似粮仓被引燃!”
“南边靠近码头方向也有多处火头!风向朝那边吹!”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林风耳中。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火势失控,正在从府衙这个中心点,向着全城蔓延!广州城土木结构的建筑、密集的街巷、复杂的沟渠系统,以及刘廉事先可能更广泛布置的火油,都成了这场灾难最好的助燃剂和导火索。
“刘廉……”林风咬牙吐出这个名字,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负隅顽抗,这是丧心病狂、意图拉全城数十万军民为他陪葬的疯狂毁灭!
眼前的府衙,依旧在燃烧,内讧的声响似乎小了些,不知是分出了胜负,还是双方都被大火吞噬。但此刻,府衙本身的陷落似乎已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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