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寅时三刻,夜色如墨,仅有东方天际透出极微弱的一线青白。
广州北门外三里,大齐军营地已然苏醒,却非往日拔营的喧嚣,而是一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寂静。篝火大多已熄灭,只留余烬微光。士卒们沉默地整理着甲胄兵器,吞咽着最后一点干粮,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投向营地中央那片被严密看守的区域。
那里,昨夜经历了不为人知的疯狂赶工。鲁方带领着所有匠兵和抽调出的数百名壮硕辅兵,几乎彻夜未眠。他们利用随军携带的最后一批铁料、木材,以及从流溪镇和沿途搜集到的材料,加上从广州城外“征用”来的几辆废弃牛车和门板,硬生生在夜色掩护下,组装起了十二架简陋但结构相对稳固的炮车——这是对传统抛石机的改良尝试,采用了鲁方根据古兵书记载和自身经验设计的杠杆与配重机构,虽然射程和精度依旧有限,但投射力与稳定性,远非昨日那些临时拼凑的毛竹抛竿可比。
更关键的是炮弹。除了部分沿用昨日的“秽弹”和火球,鲁方集中了剩余的所有火药,混合铁钉、碎瓷、石块,用浸透桐油的厚布和泥壳包裹,制成了数十个拳头大小、引信外露的“轰天雷”。这些,将是今日攻城的真正杀器。
林风披着一件露水打湿的外袍,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坎上,望着黑暗中广州城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又回头看了看营地中那些沉默的炮车黑影。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下的阴影显示着缺乏睡眠的疲惫。昨日的进攻达到了预期效果,扰乱了守军,试探了虚实,埋下了隐患(城墙根下的坑道和城门附近的火药)。但代价也不小,伤亡超过两百,宝贵的箭矢消耗巨大。今日,必须要有决定性的进展,否则士气难以维持。
“校尉,各部准备完毕。”副手低声禀报。
“坑道那边情况如何?”林风问。
“东侧坑道已掘进至城墙根下约一丈深,遇到了硬土和碎石,进展放缓,但足以容纳数人。昨夜埋设火药的小队回报,北门门轴下方和一处裂缝已安置妥当,但需要近前点燃,风险极大。”
林风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广州城。晨光渐露,可以看见城头上比昨日多了许多来回走动的身影,以及新加固的垛口和临时竖起的木栅——守军利用夜间进行了修补和加强。他们似乎也预感到,今日的攻击将更加猛烈。
“传令:炮车阵地,向前推进一百五十步!弓弩手掩护!目标——北门城楼及两侧五十步内城墙,尤其是那些新设的木栅和人员密集处!先打三轮常规弹,扰其阵脚,再用‘轰天雷’!”林风沉声下令,“坑道内士卒,备好引火之物和短兵,听我号箭,随时准备突击或引爆!其余各营,按昨日阵势展开,弓弩前置,步卒待机,骑兵两翼游弋,防备出城逆袭!”
“是!”
军令迅速传递。营地中响起了沉闷的车轮滚动声和士卒压低嗓音的呼喝。十二架炮车在牛马和人力牵引下,缓缓驶出营地,在盾牌手和弓弩手的层层护卫下,向着广州城墙方向推进。每一架炮车都像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狰狞巨兽,粗大的杠杆和沉重的配重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森然。
城头守军显然发现了异常,警报的锣声骤然响起,比昨日更加凄厉急促。军官的呵斥声、士卒跑动的脚步声乱成一片。箭垛后,一张张紧张的面孔探出,弩机被嘎吱吱地拉开。
大齐军炮车在预定位置停下,匠兵和操作手们开始紧张地进行最后的调试:调整配重,计算角度,安放弹丸。弓弩手则在阵前列成数排,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指向城头。
天色又亮了一些,已经能清晰看到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和守军盔缨的颜色。
林风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晨露气息的空气,猛地挥下手中令旗:“炮车——放!”
“放!”“放!”“放!”……
各炮车指挥官嘶哑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
“嘎——咚!嘎——咚!嘎——咚!”
十二架炮车的配重箱轰然坠落,粗大的杠杆臂以惊人的速度挥起,将安置在皮兜中的弹丸猛然抛向空中!破空之声凄厉刺耳,远胜昨日!
第一轮,是混合着石灰和污物的“秽弹”以及裹着浸油麻布、点燃后熊熊燃烧的“火球”。弹丸划过长空,带着死亡或火焰的轨迹,狠狠砸向广州北门城头!
“轰!”“哗啦!”“砰!”
命中率比昨日高了许多!数枚“秽弹”直接在城楼附近和守军密集处炸开,恶臭的泥浆和刺鼻的石灰粉弥漫开来,守军顿时一片混乱,呛咳声、惊呼声、呕吐声不绝于耳。火球则引燃了更多木制设施和堆积的杂物,火势比昨日更猛,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反击!放箭!砸石头!”城头军官在烟尘中声嘶力竭地吼叫。守军的箭矢和擂石滚木也开始落下,但大多被大齐军阵前的盾牌和简陋的防箭棚挡住,对炮车阵地威胁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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