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江淮,暴雨如注,其势之烈,远超寻常梅雨。白昼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噬,天地间仿佛悬挂着一口沸腾的巨锅,积蓄着毁灭性的能量。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与土腥味。忽而,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天神掷下的长矛,撕裂苍穹,将昏暗的云层照得亮如白昼;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霹雳炸响,仿佛要将这沉闷的天地彻底劈开!暴雨倾盆而下,不再是梅雨时节的缠绵细丝,而是亿万颗愤怒的石子,疯狂地砸向大地,激起浑浊的水浪,汇成咆哮的洪流,冲刷着这座近未来都市冰冷的钢铁骨骼与古老的青石街道。狂风在楼宇间呼啸穿行,卷起垃圾与落叶,如同末日降临前的狂舞。在这片狂暴的自然交响中,唯有文枢阁地下修复室那盏琉璃油灯,以其恒定不变的温暖光晕,坚守着一方宁静的孤岛,仿佛风暴的漩涡中心,反而蕴藏着最深沉的平和。
修复室内,气氛凝重如铅。季雅伫立在《文脉图》前,金丝眼镜后的双眸死死盯着镜面上那个剧烈闪烁、光芒驳杂的金色光点——它代表着“隋炀帝”杨广的文脉节点。那光芒时而如烈日般炽烈辉煌,时而如残烛般摇曳欲熄,更夹杂着丝丝缕缕如毒蛇般缠绕的阴翳与污浊,正是被司命“惑”之力深度污染的“鉴”之碎片。能量读数曲线如同失控的心电图,在毁灭性的峰值与崩溃性的谷底之间疯狂跳跃,预示着节点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临界状态。
“能量波动……太异常了!”季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在镜面上飞速划过,调出层层叠叠的数据流,“‘急功’‘苛责’‘奢靡’‘暴虐’……多种负面属性被强行糅合、放大,形成了一种极具腐蚀性的‘焚’之预兆!司命这次的目标,是彻底焚烧掉杨广作为‘改革者’的历史功绩,将他钉死在‘荒淫亡国’的耻辱柱上,以此作为‘帝王失德,文脉断绝’的铁证!”
温馨静立于“澄心之界”边缘,膝上横放的“衡”字玉尺此刻光华内敛,尺身却传来阵阵细微的、如同金石摩擦般的震颤。她闭着眼,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被时代洪流与个人野心双重碾压的极致痛苦。他的‘鉴’,本应是明察秋毫、权衡利弊的帝王之智,如今却被扭曲成了刚愎自用、视民如草芥的暴君之戾。司命的陷阱,是要将他一生最大的功绩——开凿大运河、创立科举制、拓展丝绸之路——统统污名化,将其描绘成耗尽民力、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的暴行。”
李宁端坐于窗边藤椅,掌心紧握的“守”字铜印传来阵阵灼热。赤红色的“烛照·明弈”星云已在掌心缓缓旋转,但星云的边缘,那些代表黑白棋子的纹理,此刻正呈现出一种焦灼的、仿佛被烈火炙烤过的暗红色泽。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如同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将他牢牢笼罩。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史籍中那些冰冷的记载与野史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描绘:“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土木之功,冠绝古今”……“罄竭人力,疲敝中国”……这些指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千百年来一直伴随着杨广的名字。司命的“惑”之力,正是要利用这些被刻意放大和歪曲的“史实”,将这位充满争议、功过皆极其鲜明的帝王,彻底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独夫民贼。
“路径!”李宁猛然抬头,声音如同淬火的利剑,穿透室内的沉寂,“司命如何利用‘惑’之力扭曲他的‘鉴’?”
季雅的手指在《文脉图》上疾点,数据流瞬间汇聚成清晰的脉络图:“节点锁定: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夏,江都行宫!时间坐标:雷火焚城的预言应验前夕!司命陷阱名为‘功过焚身’!其核心在于无限放大杨广晚年面临的三大终极诘问,并将其与他的三大功绩强行捆绑,制造无法调和的矛盾!”
“其一,‘运河之惑’:司命会质问,‘你开凿大运河,贯通南北,利于千秋,可曾想过那百万民夫骸骨铺就的河床,浸透了多少孤儿寡母的血泪?你乘龙舟南巡,锦帆十里,可曾回头看过岸边那些因徭役而冻饿而死的尸骸?这究竟是‘功在千秋’,还是‘罪在当代’的血债?’”
“其二,‘科举之惑’:司命会嘲讽,‘你废除九品中正,开创科举,看似打破门阀垄断,可你后期任人唯亲,猜忌功臣,寒门学子十年苦读,换来的不过是帝王制衡天下的棋子!这究竟是‘选贤任能’,还是‘巩固皇权’的虚伪面具?’”
“其三,‘远征之惑’:司命会咆哮,‘你三征高句丽,耗空国库,动摇国本,致使烽烟四起,盗贼蜂拥!你口口声声‘混一寰宇’,可曾想过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卒,他们的妻儿老小靠谁来养?这究竟是‘拓土开疆’,还是‘穷兵黩武’的自毁长城?’”
“任何试图靠近或理解他的人,都会被卷入这个由‘功绩’与‘罪孽’、‘理想’与‘现实’、‘雄才’与‘大略’构成的巨大熔炉,灵魂将被‘焚’之力彻底灼烧、扭曲,最终认同司命的结论——杨广,就是文明的灾星,历史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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