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市的天,像一块被反复搓洗褪色的破旧蓝布,勉强悬挂在高楼切割出的狭窄视野顶端。紫红与青灰的云涡缓慢旋转,透不下一丝鲜活的阳光。城市在一种低频率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中轻微震颤,那是时空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也是潜藏暗处的恶意滋长的背景音。
“文枢阁”地下二层,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粘稠而缓慢。旧纸墨香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那股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焦灼。工作台上,那幅始终展开的《文脉图》不再仅仅是地图,更像是一张实时显示城市生命体征的危重病人监护仪。代表“残音阁”的区域,那片被“焚心之音”灼烧过的焦黑痕迹边缘,依旧不时闪过一丝余烬般的、令人心悸的红芒,无声地提醒着那场战斗的惨烈与未尽的危机。而此刻,更令人不安的,是图卷东南角,那片原本象征着大地丰厚馈赠与稳定生机的土黄色光域——“穑园”节点。
那土黄色的光芒,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其醇厚温暖的色泽,变得浑浊、灰败,如同清澈的泉水被倾入了大量泥沙,迅速变得黯淡无光。光芒的中心,一个针尖大小的灰白色斑点正在顽固地扩大,边缘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晕染出令人极不舒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涟漪。这变化并非“残音阁”那种狂暴的、濒临爆炸的躁动,而是一种更阴险、更彻底的“坏死”——一种生机被强行抽离、土地灵性被玷污、万物生长规律被强行逆转的缓慢死亡。
软榻上,温馨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眉心的紫金色光点黯淡如即将燃尽的星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融入周围的黑暗。与司命操控的“焚心之音”那场超越常规的对抗,尤其是最后关头那近乎“心斋”的倾听与逆转引导,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神力,甚至动摇了她与文脉链接的灵魂根基。季雅守在一旁,用浸了温水的细棉布,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妹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冰凉的虚汗。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的是一件极易破碎的稀世珍宝。化开了珍贵丹药的清水,只能一点点润湿温馨干裂的嘴唇,却难以唤醒她深陷于自我修复深渊的意识。
李宁没有像季雅那样时刻守在榻边。他靠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墙边,抱臂闭目,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但每一次短暂的睁眼,那金红色的瞳孔都会如利剑般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温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目光深处,是岩浆般炽热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焦灼与自责。他体内的内力在龟速恢复,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但经脉中那些因过度催谷“燃”之力而留下的、如同精美瓷器内部冰裂般的细微损伤,依旧传来阵阵隐痛。他紧握着手中的“守”字铜印,金属的冰冷质感透过皮肤传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不仅仅是在汲取力量,更是一种无言的鞭策——必须更快,必须更强!现在的团队,温馨昏迷不醒,季雅需要全力看护,所有的警戒与防御重担,都沉重地压在了他一人肩上。他巡逻的频率越来越高,范围也越来越大,近乎不眠不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
“断文会……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李宁的声音沙哑,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司命退走时的话,不是威胁,是死亡倒计时。‘焚’之力我们只是侥幸挡下,下一次……”
季雅抬起头,美丽的眼眸中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是高度紧张、大量阅读分析以及深切忧虑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这是智者在巨大压力下被迫激发的极致冷静。“他在收集数据。在‘残音阁’,他不仅仅是在测试‘焚’之力的破坏力,更是在观察我们,尤其是温馨的应对方式。温馨最后那‘心聆’与‘引导’的手段,前所未见,恐怕……已经引起了司命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深深的忌惮。”
她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文脉图》上那片焦黑的“残音阁”区域,图卷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痛楚般的悸动。“而且,我总觉得……‘残音阁’可能并非他们的终极目标,或者,并非唯一的目标。司命的行为模式,有一种……刻意为之的、令人不安的试探性。他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突破口,或者说,在验证某种……针对文脉的污染‘规律’。”
她的目光从“残音阁”移开,扫过图卷上其他几个目前看来尚且稳定的文脉节点。这些节点如同支撑起华夏文明殿堂的一根根擎天巨柱,分别象征着“信”、“勇”、“知”、“礼”、“乐”等文明精神的不同侧面。他们已经与之五有过交锋,虽过程惨烈,但终究勉强守住。那么,断文会的下一个目标,会依据什么来选择?是按照文脉节点蕴含能量的强弱?还是针对文明根基的关键程度?亦或是……某种更阴险的、专门针对文脉弱点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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