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斋的夜裹着松烟与艾草的褶皱,像块浸了旧时光的绢帕。季雅跪坐在酸枝木案前,指尖沾着清晨从后山采来的艾草汁——草叶的锯齿划破她指腹,细小的血珠渗进捣烂的艾绒里,晕开淡红的痕,像爷爷当年教她扎艾灸时,滴在绢布上的朱砂。她正顺着《文脉图》上“归墟书坊”的红圈描摹,绢布是爷爷用自家种的桑皮纸染的,桐油味渗进纤维深处,像爷爷睡前捋胡须时,蹭在她手背上的温度。艾草汁顺着绢布纹理漫开,染出半透明的绿,像极了爷爷举着松烟墨笔,在宣纸上点星子教她认文脉节点的模样。她眼尾还沾着采艾时蹭的草渍,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汗,滴在“归墟”二字上,晕开个米粒大的墨点:“月圆夜还有三个时辰,断文会的‘意识重塑’核心节点在陈总办公室,但《文脉图》显示……”她指尖重重顿在归墟书坊的位置,绢布上的红圈突然亮起微光,像被夜风吹亮的灯芯,“这里的锚点在动——《文脉归墟录》是民国藏书家沈知寒绑在文脉上的‘定海神针’,断文会要抢的,是把所有节点串起来的‘钥匙’。”
温雅坐在对面,膝头摊着家传“衡”字玉尺。鹿皮擦过的尺身泛着柔光,映出她沉静的瞳孔——瞳孔里浮着乌江竹影,是爷爷当年教她测文脉时,用竹片刻在玉尺上的,竹影边缘还留着毛边,像刚抽芽的竹笋。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玉尺上的“衡”字,篆文里还留着爷爷刻字时的温度,那是老一辈手艺人的体温,透过玉石渗进她指尖:“我刚才隔着书坊的墙测过,能量场在‘颤’——不是文脉自然流动的脉动,是浊气像蛆虫似的啃食锚点。沈知寒的灵体还缠在书上,像当年守着碑的吴爷爷。”她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纸页上的灰尘,“我怕……沈老撑不了多久。”
温馨晃着刚用红线接好的“鸣”字金铃,银线刻的“引”字闪着微光。她把金铃贴在耳边,睫毛微微颤动——金铃的震颤顺着耳骨传进脑子里,像有人在轻声喊“救命”,声音湿漉漉的,带着湖水的凉。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听见了……沈老在喊‘书在,我在’,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软乎乎的,但带着急。他的灵体把自己焊在书里了,像陈墨生老师守着广播室的《唐诗选》——陈老师走的时候,书还翻在‘国破山河在’那页,夹着他攒的桂花糖纸,糖纸都黄了,却还留着香。”
李宁抱着电脑推门进来时,肩上的风衣还沾着公司走廊的冷气。走廊的声控灯闪了一下,他的脚步声很重,打断了季雅的专注。季雅抬头,睫毛上的汗滴下来,落在《文脉图》上,晕开个小墨点。李宁眼下青黑得像浸了墨的棉絮,把电脑往案上一摔,屏幕亮着陈总的聊天框——蛇形头像泛着冷光,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月圆夜来办公室,给你看你想知道的真相。”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守”字铜印,铜身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老吴最后塞给他的铜牌,像爷爷临终前握着他的手,掌心里的温度还没散:“陈总肯定也在找这本书——老吴的存储设备里,提过沈知寒是‘守锚人’,和吴爷爷是至交。”
季雅放下《文脉图》,指尖轻轻碰了碰李宁手背——她的手凉得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却带着艾草的香气:“老吴的存储设备里,还有段视频——沈知寒当年和吴爷爷、周阿福一起,把《文脉归墟录》藏在归墟书坊的暗格里。他们烧了蚀文会的仓库,火焰烧得吴爷爷的眉毛都焦了,沈知寒抱着书说‘要是我死了,书在,文脉就在’。”她的眼睛亮起来,像星子落进眼里,“我们得去。”
李宁深吸一口气,把铜印塞进怀里。窗外的桂树沙沙响,他想起老吴最后站在火光里的样子——老吴的青布衫被火烧着,他却笑着喊“守住文脉”,火光映得他的脸像块烧红的铁,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想起陈墨生老师的玉兰花标本,夹在《唐诗选》里,花瓣已经干了,却还留着淡淡的香,像老师当年上课时的粉笔灰味。想起沈知寒的声音,从归墟书坊的方向飘过来,像旧留声机的唱词,带着松烟味:“书在,我在。”他攥紧铜印,指节泛白,往门外走。
归墟书坊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时,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声音清越,像古寺晨钟撞在晨雾里。老榆木匾上的“归墟书坊”四个楷书,漆皮掉了大半,裂痕里塞着张泛黄的书签——是吴福顺当年写的“守文”,字迹歪歪扭扭,却很有力,墨色还带着当年的湿意。店内是片木质的世界:满墙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线装书的书脊泛着旧旧的黄,像晒了多年的老纸;精装本的烫金已经氧化成暗金,像褪了色的旧首饰;手抄本的纸页脆得像蝉翼,翻起来会发出细碎的响。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灰尘在光里跳舞——像细小的金箔,飘在松烟与墨香里,还有樟脑丸的清苦——那是沈知寒用来防蛀的,像爷爷当年在书房放樟脑丸的样子,抽屉里总摆着个锡盒,装着磨得发亮的樟脑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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