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锋利的几何形状,懒洋洋地投射在李宁公寓的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的余味,以及一种更难以名状的、属于出租屋的沉闷气息。闹钟已经在床头柜上固执地振动了第三次,李宁才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挣扎出来。梦里,他站在一座巨大无比的图书馆中央,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书架,每一本书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一本巨大、无封面、无字迹的青铜古籍,正缓缓向他飘来。
他叹了口气,将头埋进枕头里,试图躲避这宿命般的召唤。今天是他在“夏华证券”转正述职的日子,一个足以决定他未来两年薪水和职场命运的重要时刻。这个梦,太过不合时宜。
“就当是压力太大了。”他喃喃自语,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冷水洗脸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些许。镜子里的年轻人,头发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疲惫和对未来的不确定。这就是李宁,一个从二本院校金融系毕业,在大城市里奋力打拼的普通青年。
他走进狭小的厨房,熟练地按下那台老旧咖啡机的开关。机器发出一阵沉闷的嗡鸣,像一头年迈的野兽在挣扎。几秒钟后,预想中咖啡豆研磨的香气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糊味。李宁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拜托,就今天别掉链子……”他对着机器低声咒骂,又连续按了六次按钮。机器的嗡鸣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在一声类似骨骼断裂的“咔嗒”声中,彻底归于沉寂。一缕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蒸汽从机器头部冒出,带着绝望的气息。
李宁放弃了。他知道,这台陪伴了他三年的老伙计,终于在今天选择了罢工。他端着昨晚剩下的半杯冷掉的红茶,草草地漱了口,心中盘算着述职迟到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匆匆将简历、述职报告和笔记本电脑塞进那个用了五年、边角已经磨损的公文包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件。那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一枚“守”字铜印。老人临终前,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这枚铜印塞进他手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执拗:“宁娃,这个,要戴在身上,能保平安。”
李宁当时只当是老人临终前的呓语和不舍,将它随手放进包里,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它的存在。铜印巴掌大小,印身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岁月的侵蚀让它显得古朴而沉重。唯有印面上的那个“守”字,笔画间干干净净,像是被无数双手反复摩挲过,又或是被时光之河精心冲刷过,保留着最纯粹的形态。
他最终还是没有戴上它,只是将铜印放在了公文包最里层的夹袋中。
推开公寓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豆浆油条和隔壁人家红烧肉香气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各种通下水道和办证的牛皮癣广告。李宁快步下楼,来到楼下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动车前。这是他省吃俭用两年的全部家当。
刚插上钥匙,车载收音机就自动开启了,沙沙的电流声里,一个电子合成女声播报着天气:“现在是早晨七点三十分,宁李区第三大道,第108次早高峰拥堵预警。预计延误时间……滋啦……系统错误……重新计算……五千年?”
李宁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收音机的外壳,像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这破玩意儿,天天出故障。上次还说隔壁江乌市上空飘着龙形云团,结果新闻里全是台风橙色预警。”他摇摇头,锁好车,抬头望向不远处那栋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
“夏华证券”四个巨大的镀铬字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
地铁站入口人潮汹涌,李宁熟练地挤入其中。他下意识地按住自己廉价的领带——这是他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希望能给面试官留下一个好印象。空气中混杂着汗水、香水、早餐和地铁特有的混合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他随着人流缓缓移动,走向检票口。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闸机感应区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光,都变了。
那不是停电,也不是日食。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油画调色盘被打翻的转变。所有的人造光源——路灯、写字楼的玻璃反光、店铺的霓虹灯牌、甚至街角早餐摊灶台上的火光——在同一毫秒内,全部蒙上了一层厚重而温暖的琥珀色滤镜。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融化的黄金里。
“哇……这是什么特效?”
“天啊,好美……”
尖叫声和惊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人们纷纷举起手机,试图记录下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李宁也愣住了,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被透过车窗的阳光投下了一片光斑,那光斑不再是刺眼的白,而是温暖的金色。
他顺着众人仰望的方向看去,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一道金光,正从铅灰色的云层深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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