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放在茶几上,杯底压着一张纸花的影子。父亲的手从杯沿松开,慢慢垂下。
他看着杰伊和诺雪交握的手,开口说:“我们不是反对你们现在的生活。”
声音不高,但整个客厅都听得到。
“但我们老了以后,谁来给你们烧纸?小悠将来成家立业,还能顾得上你们两个吗?”
诺雪的手指动了一下。杰伊立刻握紧。
母亲低头看着杯子,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轻声说:“你叔叔家两个儿子,逢年过节都回来。我们不在乎财产,就怕你们老了孤单。”
她抬头看向诺雪,“你是男人,不能生,这我们明白。可杰伊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难道真就这样断了根?”
诺雪没有抬头。她把裙边的一点彩纸屑捻下来,指尖有点发白。
杰伊张了嘴,又闭上。
父亲没再说话,只是坐着。外套还穿在身上,像随时准备离开。
母亲叹了一口气,手摸到眼角,很快收回。
“我知道你们过得用心。”她说,“小悠也懂事,奖状贴满墙,老师也夸。可这些热闹,都是现在的。”
“等你们六十岁,七十岁,谁能搭把手?谁能叫你们一声爸、妈?”
杰伊终于出声:“小悠会。”
“他是别人的孩子。”父亲说。
“他是我们的孩子。”杰伊声音抬高了一点,“法律上,诺雪是他的监护人。我们办过公证。”
“公证能管生老病死?”父亲摇头,“血缘才是根。”
母亲接话:“我们也不想逼你们。可村里谁家没个后?连隔壁王婶抱养的孙子,现在都喊她奶奶。你们呢?将来谁给你们送终?”
诺雪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语气很轻:“我会照顾杰伊,一直到老。”
“你比他还小两岁。”母亲说,“等你五十岁,他快退休了。你撑得住吗?你有养老金吗?你能半夜背他去医院吗?”
诺雪不说话了。
杰伊伸手把她拉近一点。她的肩膀靠在他手臂上。
“你们觉得,没有亲生孩子,这个家就不完整?”杰伊问。
“不是不完整。”父亲说,“是没指望。”
“小悠就是指望。”
“小悠会长大。”母亲说,“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你们这个家,就剩两个人。”
“我们现在也是两个人。”杰伊说,“加上小悠,是三个人。我们每天吃饭、聊天、过日子,跟别的家一样。”
“可你们没有自己的种。”父亲说。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诺雪的手慢慢滑进杰伊掌心。她没看任何人,只盯着茶几上的全家福画。
那幅画上,三个小人手拉手,太阳在头顶,写着“永远在一起”。
母亲忽然说:“诺雪,你平时在家做什么?”
“做饭,带孩子,做手工。”诺雪说。
“要是怀个孩子,你也做得来吧?”
诺雪愣住。
“我不是说你现在生。”母亲摆手,“我是说,杰伊能不能……找个女人,要个孩子?你们一起养。”
杰伊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一声响。
“您说什么?”
母亲抬头看他:“你们可以走合法途径。领养也好,借腹也好,总要有杰伊的血脉。不然,我们这一脉,就真的没了。”
“所以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杰伊声音发紧,“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还是来安排我的人生?”
“我们是担心!”父亲也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们想管?我们是怕你们将来后悔!怕你们老了没人管!怕清明节没人给祖宗上香!”
“那是你们的怕。”杰伊说,“不是我们的。”
“可你是我们的儿子!”父亲拍了下膝盖,“你身上流的是我们家的血!你不能把它断了!”
客厅里一片静。
诺雪伸手拉杰伊的衣角。他慢慢坐下。
“爸,妈。”杰伊声音低了,“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我和诺雪早就商量过。我们要的孩子,不是用来养老的工具,也不是传宗接代的物件。”
“小悠不是外人。他是我们选的家人。我们爱他,他也爱我们。这就够了。”
“不够。”母亲摇头,“再亲,也不是亲生的。”
“您见过小悠对我撒娇吗?”诺雪突然说。
母亲一怔。
“他每天早上叫我妈妈,晚上要我讲故事才肯睡。他画画得第一,第一个跑来抱我。他在学校被人夸,回家就说‘妈妈你看’。”
“他说我是妈妈,不是因为我是男是女。是因为我陪他长大,喂他吃饭,教他写字。”
“您说没有血缘就没根?可他在我们家一天天长大,吃的饭,穿的衣服,听的故事,哪一样不是我们给的?”
“他的根,早就扎在这里了。”
母亲张了嘴,没说出话。
父亲脸色铁青。
“你说得轻松。”他说,“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试试看。等你们走不动了,躺在床上,谁能来擦身换药?谁能替你们签字?谁能拿着户口本去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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