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七嘴八舌,吵得比刚才在校场还要厉害。有的子弟围着那间房打转,嘴里骂骂咧咧;有的蹲在地上,看着自己沾了泥的锦靴叹气;还有两个年纪小的,比如钟毓,眼圈又红了,手里攥着衣角,却强撑着没哭——方才在校场夏侯渊说钟繇啃树皮的事,他记着呢,不想被人说“娇气”。
谢明轩算是这群人里最冷静的,可他也皱着眉,折扇在手里转了两圈,又合上了。他家里的卧房,光拔步床就占了半间屋,床前摆着紫檀木的桌椅,墙角的熏笼里常年燃着龙涎香,哪像这营舍,连点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空气里的霉味熏得人头疼。“别吵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吵也没用,夏侯将军那性子,你们也看见了——五十步盲射的规矩都定了,还能在乎这住处?”
王承宗回头瞪他:“那你说怎么办?就睡这破地方?”
“去找他说理啊!”卫修立刻接话,眼睛亮了亮,“咱们是世家子弟,他夏侯渊再横,也不能不给咱们爹面子!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让他把这破营舍拆了,给咱们换好房子——至少得一人一间,床要檀木的,被子要新棉花的,还得有熏笼!”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附和起来。是啊,他们的爹要么之前在朝堂上做官,要么跟曹大人是旧交,夏侯渊不过是个武将,还能真不给面子?王承宗第一个站起来,拍了拍锦袍上的土,捡起地上的玉璧揣进袖袋:“走!都跟我去!人多力量大,他要是不换,咱们就不走了!”
钟毓犹豫了一下,拉了拉谢明轩的袖子:“谢大哥,咱们也去吗?夏侯将军……好像挺凶的。”
谢明轩看了眼那间黑漆漆的营舍,又想了想方才在校场夏侯渊射箭时的模样——玄色劲装,冷着一张脸,箭箭射穿靶心的狠劲。他心里也发怵,可转念一想,谢衡在家跟他说过,“世家子弟,不能失了体面”。睡这通铺,跟大头兵挤在一起,传出去,谢家人的脸往哪搁?他咬了咬牙,把折扇揣进袖袋:“去!凭什么让咱们睡这种地方?就算是军营规矩,也得看对谁——走,一起去!”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演武场的方向走,有的走得急,锦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子,划了道口子也顾不上;有的边走边抱怨,说夏侯渊“不通人情”“故意刁难”;王承宗走在最前头,嘴里还念叨着“等会儿见了他,我就说我爹让我来军营是历练,不是来遭罪的,看他敢不敢不听”。
刚走到营区和演武场交界的路口,就撞见了往伙房去的周泰。周泰刚跟伙房的老兵交代完晚饭的事,手里还攥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小半碗糙米饭,上面搁了两根腌芥菜,正是给士兵准备的晚饭。见这群世家子弟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他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诸位公子,这是要去哪?”
“找夏侯将军!”王承宗一把推开周泰的胳膊,语气冲得很,“让开!别耽误我们说事!”
周泰没让,反而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路口。他手里的粗陶碗晃了晃,糙米饭差点洒出来:“将军在演武场望楼那边,不过诸位公子,有话可以跟我说,我替你们转达。”
“跟你说?你算什么东西?”卫修昂着头,瞥了眼周泰手里的粗陶碗,满脸不屑,“你一个副将,能管得了营舍的事?让开!我们要跟夏侯将军亲自说!”
周泰的脸沉了下来。他跟着夏侯渊打仗,见惯了生死,最瞧不上这种仗着家世就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可他还记得夏侯渊“别太苛责”的话,压下心里的火,指了指手里的碗:“诸位公子,方才将军已经吩咐了,从今晚起,诸位的饭食跟士兵一样,就是这糙米饭配腌菜。至于营舍——”他往身后的土坯房那边抬了抬下巴,“营区里的营舍,都是这样的通铺,将军和我,还有其他将领,住的也是这种房,只不过将领的房里是四张床,诸位住的是十二张床罢了。”
“什么?你们也住这种地方?”钟毓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信——在他眼里,夏侯渊那样的将军,住的应该是跟家里一样的大院子,怎么会睡这种通铺?
周泰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苦笑:“去年在这里跟吕布打仗,咱们连通铺都没得睡,裹着战袍在雪地里就能睡一夜。这营舍虽说挤了点,可至少不漏风,有干草铺着,比战场上好太多了。”他顿了顿,看着王承宗和谢明轩,“将军说了,军营里不分世家子弟和大头兵,都是要练本事的人。要是觉得营舍不好,饭食不好——”他指了指营区外的大路,“从那出去,就能回许都,没人拦着。”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一群人头上。王承宗张了张嘴,想说“我才不走”,可一想到方才夏侯渊说的“不配谈战功”,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来军营,就是为了混个战功,好回去领个校尉职衔,要是就这么走了,传出去,不仅没了战功,还得被人笑“胆小怕事”“吃不了苦”,琅琊王氏的脸,他丢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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