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在州牧府的内堂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尽管锦被紧紧地裹着他的身子,但他仍然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浑身发冷。
这股寒意似乎并不是来自外界的温度,而是源自他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他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各种事情,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最后,公孙瓒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他披上一件玄色织金纹的外袍,然后坐在床边,凝视着黑暗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够给他答案。
案上的烛火被穿窗的风撩得明明灭灭,映得他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格外扎眼
——自从公孙续被袁绍的部将张合给生擒之后,他的这颗心就如同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大钟一般。
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或者是声响传来,都会让这口大钟剧烈地晃动起来,进而使得他的内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主公,夜深了,要不再歇会儿?”
侍立在外的亲卫低声劝着。
公孙瓒摆摆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虎头刀鞘,那是当年他率“白马义从”横扫鲜卑时,部众为他打造的。
刀鞘上的虎纹早已被摩挲得发亮,可如今握在手里,却总觉少了几分往日的沉实。
“去城头看看。”
他起身时脚步略有些虚浮,方才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攥得他心口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搅得他坐立难安。
他想起关靖、单经、邹丹三人——这三个跟着他从辽东杀出来的老兄弟。
如今是他身边最得力的臂膀,或许找他们说说话,这股子烦闷能散些。
城头的戍楼里燃着篝火,风把火光吹得忽上忽下,映得墙砖上的刀痕箭孔愈发狰狞。
公孙瓒刚踏上石阶,就听见戍楼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推门进去,却见关靖正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背影佝偻得像棵被狂风摧折的老树。
地上的青瓷水杯摔得四分五裂,水渍正顺着砖缝往篝火边渗,冒着细小的白汽。
关靖的手还在抖,指尖泛着青白,方才那一下,他竟是连只薄薄的瓷杯都没攥住。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方才那名士兵的话,那士兵是单经身边的亲卫,左臂被砍得见了骨。
浑身是血地从城外爬回来,话没说两句就昏死过去,可仅有的几句,已足够将关靖的心神彻底击垮。
“完了,全完了……”
关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他知道单经和邹丹性子烈,公孙续被擒的这些日子,两人昨日在他面前请战,说要带兵去劫营救人。
三人商议完后,关靖觉得有诈,拦住了二人,后来他又拦了一次,两人都是不听,还是决定要去。
昨夜三更,两人还是带着三千士兵兵偷偷出了城——
他们说“主公连日愁眉不展,公子在敌营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说“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公子救回来”。
他当时就觉得不妥,袁绍麾下的张合、文丑都是沙场宿将,怎会给他们轻易劫营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这竟是个早就布好的陷阱。
那亲卫说,他们救出了公孙续后,出了营寨后刚摸到袁绍军营外的林子里,就听见号角声四起,两侧山坳里杀出无数伏兵,箭雨像飞蝗似的往阵中落。
单经一马当先,提着长枪护着公孙续往回冲,可文丑那厮太凶,骑着黑马舞着大刀冲过来,一刀就劈断了单经的枪杆。
后来单经被擒住,为了掩护公孙续和邹丹,被文丑用大刀斩杀于马前。
——那亲卫说,单将军落马时,手里还攥着半截枪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还在盯着公子的方向。
邹丹想上去救单经,却被张合缠住。
张合的长枪快得像闪电,几个回合就挑飞了邹丹的佩剑,反手用枪杆砸在邹丹的后背上,把人打落马下生擒了去。
而公孙续……那亲卫说,公子本已快冲回城门,却被文丑的副将拦了下来,最终还是被捆上了马背,和邹丹一起押回了袁绍大营。
关靖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扶着墙站起身。
刚想让人去召集部将做部署,就听见戍楼外传来亲卫的通报:“主公到——”
“咯噔”一下,关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公孙瓒正站在门口,玄色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带着几分刚从内堂出来的疲惫,可眼神依旧锐利,正往他这边看。
关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跟公孙瓒说?说他没拦住单经和邹丹?
说单经战死、邹丹被擒、连公孙续也再次落入敌手?
公孙瓒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瓷片,又落在关靖煞白的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