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尖锐而浓烈,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渗入每一次艰难而微弱的呼吸。
林风是在一阵阵钝痛中恢复意识的。那痛感并不清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最终汇聚在头部,化作持续不断的、沉闷的撞击感。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住了一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带着医院特有的、惨白的色调。天花板是单调的白色,有些许斑驳的痕迹。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所及,是床边冰冷的金属护栏,以及悬挂在支架上、正一滴一滴将透明液体输注入他血管的吊瓶。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缓慢地回涌。刺眼的阳光,黑色的轿车,狰狞的龙形车标,以及那个被他奋力推开、穿着背带裤的幼小身影……
“我……没死?”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随即,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丝庆幸。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刺痛从手臂传来;想抬抬腿,却发现下肢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只有胸膛的起伏和吊瓶里规律滴落的液体,证明着他尚且活着。
病房里很安静,似乎是多人间,但其他床位的帘子拉着,看不清情况。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传来隐约的喧嚣,与他此刻的虚弱和禁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对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女,衣着朴素,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焦虑与愧疚。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眼睛红肿、怯生生的小男孩,正是林风救下的那个孩子。
“小兄弟,你……你醒了?”男人看到林风睁着眼,连忙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也是红的。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女人也走上前,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小宝!要不是你,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着,就要弯腰鞠躬。
林风喉咙干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男人将手里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林风枕边,那信封看起来颇厚,但边缘皱巴巴的,显然里面的钱币面额不一。“小兄弟,我们知道,这点钱……根本抵不了什么。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是我们家里……还有跟亲戚们凑的,一共五千三百块钱。你先拿着,应急,治伤要紧!”
五千三百块。
对于林风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他辛苦送一个月外卖,风里来雨里去,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他看着那信封,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暖流。这家人是朴实的,懂得感恩的。
然而,这股暖流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接下来听到的对话彻底冻结。
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淡漠的医生拿着病历夹走了进来,看了看林风的情况,又瞥了一眼那对千恩万谢的夫妻和枕边的信封,语气平静无波:“醒了就好。家属去把钱交一下吧,预存的五千块押金已经用完了。后续治疗,特别是头部检查和可能的手术,还需要不少费用,尽快准备。”
男人脸上的感激和愧疚瞬间被更大的窘迫取代,他搓着手,嘴唇嗫嚅着:“医生,这……我们一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医生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病历上记录着:“他的情况不算最坏,但脑震荡需要观察,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尺骨骨裂,最重要的是后续的检查和康复。尽快联系他的直系亲属吧。”
说完,医生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五千三百块的感谢费,甚至不足以支付他已经消耗掉的押金,更遑论“后续”、“手术”、“康复”这些听起来就无比沉重的字眼。
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杯水车薪,真正的杯水车薪。
小男孩的父母又说了许多感激和保证会尽力帮忙的话,但语气中的无力感连林风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也是普通人家,有自己的生活重担,这五千多块,恐怕已是他们短时间内能拿出的极限。
最终,他们留下联系方式,再三叮嘱林风有事一定要找他们,然后带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满怀愧疚地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枕边的那个信封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五千三百块,是救命的稻草,却细弱得无法承载他此刻沉重的身躯。
他想起远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他们若是知道了,该是怎样的天塌地陷?家里为了供他上大学,已经竭尽全力,外债未清,哪里还能再拿出钱来?
就在这时,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是他的辅导员,张老师。
张老师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一件半旧的衬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公事公办和些许不耐的神情。他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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