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云吹开牛皮纸袋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历史的封印。胶水粘合的封口早已老化,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其撕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长篇大论,只有几份用钢笔手写的报告,字迹已经微微晕开,配着一张因氧化而泛黄的大比例地质图。
他将报告展开,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略显潦草的字迹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无奈与仓促。
楚风云一目十行地扫过,很快就找到了结论部分。
“经初步勘探,该区域稀土元素品位过低,多种稀土矿物共生,分离提纯难度极大,且伴生有大量高岭土等杂质。以现有技术条件评估,完全不具备商业开采价值,建议定为‘贫矿’,予以封存。”
报告的结尾,还有几位勘探队员的签名,时间定格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品位过低?
杂质过多?
楚风云的指尖,在那几个刺眼的字眼上轻轻划过,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兴奋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荒谬!这简直是拿着金饭碗在要饭!
前世的他,清楚地记得,就是这片被所有人遗忘、被专家判定为“毫无价值”的贫矿,在短短几年之后,因为一项名为“离子吸附型稀有金属原地浸矿萃取技术”的横空出世,瞬间引爆了整个行业!
那种全新的技术,专门针对的就是这种“品位低、难分离”的离子吸附型稀土矿。它就像一把万能钥匙,直接打开了宝库的大门。
一夜之间,金水县这个全省垫底的贫困县,摇身一变,成了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华夏稀土之都”!其价值,暴增了何止百倍!
而现在,这份通往未来的藏宝图,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仔细阅读报告的每一个细节。
越看,他心中的把握就越大。这份报告的评估过程确实非常草率,许多关键数据竟然只是估算,勘探的深度和广度也远远不够。这在后来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疏忽。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报告中有一段被当时勘探队视为麻烦的描述:“……矿区表层及伴生矿层中,发现大量高品质高岭土,质地纯白,严重影响勘探取样,被视为开采的‘废物杂质’……”
废物杂质?
楚风云差点笑出声来。
高岭土在八十年代末,确实不怎么受重视。但对于拥有未来视野的他来说,这哪里是废物,这分明是另一座金山!
这种高品质的高岭土,是制造高档陶瓷、铜版纸和各种化工填料的绝佳原料。随着经济发展,国内市场对它的需求正处于爆发的前夜。
“稀土是未来,高岭土是现在。”
楚风云在心中瞬间厘清了思路。
稀土的概念对于现在的金水县来说,太过超前,太过虚无缥缈,就算他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但高岭土不一样,这是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变现的东西!
哪怕暂时不动稀土,光是把这座“废矿”里被当成垃圾的高岭土开采权拿出来,就足以解决县里那一千万的财政窟窿,甚至还有富余!
一个废矿,竟然是个双响炮!
此时此刻,县政府另一头的书记办公室里,马向阳正端着一杯热茶,听着心腹绘声绘色地汇报楚风云的“丑态”。
“……在档案室里待了一下午,一步都没出来,我看他是真被吓破胆了。”
“哼。”马向阳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由他去吧。年轻人,没经过事,看点书,静静心,免得成天总想着搞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一无所知。
“吱呀——”
档案室厚重的铁门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猛地灌了进来,让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楚风云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直守在门口的孙大海立刻站了起来,像一尊尽忠职守的门神。
“县长,您出来了?”
楚风云适应了一下光线,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直接下达了命令。
“孙主任,你立刻去查一下,这份报告上签字的这几位地质勘探队的老专家,特别是这个叫陈启明的总工程师,看看他们现在还在不在,能不能联系上。”
孙大海接过那个陈旧的纸袋,翻来覆去地看,满脸都是困惑。
研究一份二十年前的废弃报告?找几个早就退休的老头子?这跟解决财政危机有一毛钱关系吗?
但他看着楚风云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了下去,用力点头。
“好,我马上去办!”
楚风云需要一个权威的声音,来为他接下来的计划做铺垫。光有这份报告还不够,他需要一个当事人,一个专业人士,来为这块“废地”的价值,哪怕只是做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背书。
回到自己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楚风云反锁上门,从抽屉里拿出稿纸和钢笔。
他要亲自草拟一份文件。
《关于盘活国有闲置资产、尝试通过公开拍卖方式出让金水县南部山区矿产探矿权的初步方案》。
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棋盘上落下的一颗棋子,冷静而精准,每一步都指向最终的绝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是孙大海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兴奋和为难的神情。
“县长,打听清楚了。”孙大海进门后,先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才喘着气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楚风云停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说说坏消息。”
“坏消息是,”孙大海压低了嗓门,“当年这份报告的总工程师,陈启明教授,因为坚持认为这份评估报告太过草率,数据不严谨,跟当时省地质局的领导拍了桌子,闹得非常不愉快。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排挤,申请了提前退休,现在一个人在省城养老。我托人打听了,这老先生脾气又臭又硬,古板得很,当年受了那么大委屈,恐怕不会轻易再开口谈这件事。”
楚风云听完,不怒反笑。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陈教授还健在,身体也还硬朗!”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楚风云的脸上,露出了计划通盘的自信笑容。
“性格古板才好,脾气硬才好,这说明他是个坚持真理、有原则的人。”
他站起身,将刚写好的方案草稿折好,放进口袋。
“孙主任,备车,我们连夜去省城。”
孙大海愣住了。
“现在就去?县长,我可跟您说清楚,这陈教授……恐怕不会为我们站台说话的。”
楚风云扣上外套的扣子,动作干脆利落。
“谁说要他为我们站台了?”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次拜访,我只需要他亲口回答我一个问题。”
孙大海彻底懵了,满腹狐疑地跟在楚风云身后。去见一个二十年不问世事的古怪老头,问一个问题,就能从石头里榨出油,变出一千万来?
这位年轻的县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