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惊梦示警,暗掌先机
康熙五十一年的初夏,武昌城在几场骤雨过后,迅速被湿热的气息笼罩。纳兰别院内的芭蕉舒展着宽大的叶片,石榴花也憋足了劲,绽出星星点点的火红。然而,与这日渐繁盛的生机形成对比的,是纳兰府内一种无声的、日益滋长的凝重。这种凝重,并非来自内宅的纷争——自年世兰正式执掌对牌以来,府中诸事井井有条,仆从各安其职,甚至比纳兰夫人主事时更显秩序井然——而是源于外界愈发扑朔迷离、山雨欲来的朝局。
纳兰承德近日从衙门归来,眉头总是锁得更紧了些。书房里,他与父亲纳兰老爷的密谈也愈发频繁,声音低沉,时常至深夜。即便回到西厢房,面对年世兰温柔的笑靥和瑞哥儿咿呀学语的稚趣,他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虑也难以完全掩饰。京中的消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蛛丝,断断续续,却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太子胤礽的处境,似乎越发岌岌可危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闷热无雨。纳兰承德在书房与父亲议事后,回到西厢房时已近子时。他神色疲惫,眼底带着血丝,洗漱后躺在年世兰身侧,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年世兰并未睡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丈夫紧绷的身体和沉重的呼吸。她侧过身,在黑暗中轻声问道:“相公,可是京中……又有不好的消息了?”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依赖。
纳兰承德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今日收到京中故交密信……皇上……皇上近日在热河行在,当众严词斥责太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甚至……甚至提及了‘狂疾益增,暴戾僭越’之语……语气之严厉,前所未有。几位为太子说话的近臣,也受到了牵连。如今行在气氛紧张,人心惶惶,都道……废黜之事,只怕就在眼前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天威难测的本能恐惧,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巨大政治风暴的预感。这风暴,即便远在湖广,也足以让纳兰家这样的清流门第感到寒意刺骨。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沉!纪时的数据库瞬间发出警报:太子二次被废的最终节点正在急速逼近!这不仅是爱新觉罗家的剧变,更是整个朝堂势力重新洗牌的开始,无数家族将因此兴衰荣辱,甚至生死一线!年家、纳兰家,都在这棋盘之上!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纳兰承德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天威雷霆,非人臣可测。只是……若真如此,朝中必将大乱。相公,父亲……我们纳兰家,该如何自处?” 她将问题抛回,引导丈夫思考。
纳兰承德反手握紧妻子的手,仿佛从中汲取力量,声音苦涩:“父亲之意,仍是坚守‘孤臣’之节,不偏不倚,静观其变。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如今京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活动,八爷、四爷……门人四处串联。我们即便想独善其身,也难保不被卷入漩涡。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的焦虑几乎溢出胸腔。
年世兰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巨大压力。她知道,单纯的安慰已无济于事,必须给他一个更明确的“定心丸”,一个能让纳兰家在这场风暴中安然无恙的“理由”。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纪时的逻辑核心中迅速成型——利用信息差,制造一场“天启”,将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转化为纳兰家决策的指引。
她依偎进丈夫怀里,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颤抖,低语道:“相公……妾身……妾身昨夜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心中一直不安,本不想说,怕扰你心神,可听你方才所言,竟与梦中景象有几分相似……”
纳兰承德一怔:“梦?什么梦?”
年世兰的声音愈发飘忽,带着惊悸:“妾身梦见……梦见天地晦暗,雷霆交加,一条金龙自云端坠落,坠入一片浑浊的大泽之中,挣扎哀鸣……泽畔,有许多黑影涌动,争相撕扯龙鳞……然后,妾身又看见一道清冷的月光,穿透乌云,照在一条平稳的溪流上,溪水虽窄,却涓涓不息,清澈见底……梦中似有一个声音告诫:‘雷霆虽厉,不击幽谷;浊浪滔天,不浸清溪。’妾身惊醒,心口犹自怦怦乱跳,汗湿重衣……”
她将太子被废的结局(坠龙)和皇子夺嫡的混乱(黑影撕扯)用象征性的梦境表达出来,同时暗示了“避世”、“守静”的出路(清溪)。在这个信奉天人感应的时代,一个身份特殊(年家女、纳兰媳)的主母所做的“异梦”,往往会被赋予特殊的意义。
纳兰承德听得心惊肉跳!妻子描述的梦境,与他所知京中局势何其相似!那坠落的金龙,不正是太子吗?那争抢的黑影,不就是各位阿哥及其党羽吗?而那清溪月光……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妻子:“世兰,你……你所梦当真?!”
年世兰怯怯地点头,泫然欲泣:“妾身不敢妄言。这梦太过真切,至今想起,仍觉胆寒。相公,你说……这会不会是……是什么征兆?警示我们纳兰家,要远离是非之地,守住本心,如同那溪流一般,方能……方能不被浊浪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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