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中馈之权,以退为进
康熙五十年的春天,仿佛格外眷顾纳兰家的庭院。几场春雨过后,草木萌发,新绿吐翠,连带着府中上下也似乎焕发出一股新的生机。然而,比春日暖阳更让纳兰府内气氛微妙的,是一种无声的、关乎权力格局的悄然变化。这变化,源于一个看似平常却又极不寻常的提议。
这日午后,春光明媚,纳兰夫人难得有闲,召了年世兰到正院花厅说话。花厅里暖意融融,几盆迎春花开得正盛。纳兰夫人穿着件沉香色缠枝莲纹夹袄,靠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神色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深藏的审度。钱嬷嬷垂手侍立一旁,眼神低垂。
年世兰穿着一身月白绣折枝梅的春衫,步履轻盈地进来,依礼请安后,便安静地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姿态恭谨柔顺。她敏锐地察觉到婆母今日的气场与往常不同,少了几分惯常的威仪,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兰儿来了,”纳兰夫人示意丫鬟上茶,语气比平日温和许多,“今儿天气好,叫你过来说说话。瑞哥儿呢?”
“回母亲,瑞哥儿吃了奶,由乳母带着在院里晒太阳呢,这会儿怕是睡着了。”年世兰浅笑回答,声音柔和。
纳兰夫人点点头,闲话了几句家常,问及瑞哥儿的饮食起居,年世兰一一作答,条理清晰,关怀备至。聊了片刻,纳兰夫人话锋一转,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道:“这人年纪大了,精神头到底是不比从前了。这些年掌管这偌大的家业,里里外外,琐事繁杂,竟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年世兰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母亲为这个家操劳多年,辛苦了。如今春困秋乏,母亲合该好生将养才是,琐碎事情,吩咐下头人去做便是。”
纳兰夫人摆摆手,目光落在年世兰沉静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味深长的探究:“下头人做事,终究不如自家人放心。你进门也快三年了,瑞哥儿也大了,你身子也调养得不错。我看你平日里处事稳妥,心思也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缓缓道,“我寻思着,这家里的中馈之事,日后……渐渐交由你来打理,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花厅内仿佛静了一瞬。连一旁的钱嬷嬷都飞快地抬了下眼皮,又迅速垂下。执掌中馈,意味着将家族内部的经济大权、人事安排、日常运转的核心管理权交出,这是主母权力的象征!纳兰夫人此举,看似放权,实则是一次巨大的试探,也是一把双刃剑。接,意味着正式踏入纳兰家的权力核心,但也意味着要承担所有责任,直面更复杂的矛盾,成为众矢之的;不接,则可能被视为无能或无心,失去婆母的信任和未来的地位。
年世兰的心跳在瞬间加速,但纪时的冷静逻辑立刻压制了所有情绪波动。它飞速分析着利弊:接受,权力增大,行动更自由,利于后续计划,但会彻底站在风口浪尖,与纳兰夫人的关系将进入新的博弈阶段;拒绝,可暂保安全,维持“柔顺”形象,但可能错失良机,且会让纳兰夫人觉得她不堪大任或心有异志。
电光火石间,它做出了决断——不能全盘接受,也不能断然拒绝,必须以退为进,巧妙周旋。
年世兰脸上瞬间浮现出惶恐与不安,她连忙起身,屈膝道:“母亲!这……这如何使得?儿媳年轻识浅,经验不足,家中事务千头万绪,若有疏漏,岂不辜负了母亲的信任,也坏了家里的规矩?母亲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家中上下离不得母亲掌舵。儿媳……儿媳万万不敢当此重任!” 她语气急切,带着真诚的推拒,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任吓到了。
纳兰夫人仔细打量着儿媳的神情,见她惊慌不似作伪,心中倒是信了几分她的“谦卑”。她语气放缓了些:“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几年我看下来,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又不是让你立刻全盘接手,可以先从一些小事学起,慢慢上手。有我在一旁看着,出不了大岔子。”
年世兰依旧摇头,眼神恳切:“母亲厚爱,儿媳感激不尽。只是……儿媳想着,管家理事,非同小可。儿媳如今首要之事,是照顾好瑞哥儿,让他平安康健长大,其次是尽心侍奉相公和父亲母亲。若骤然接手家务,难免分心,万一疏忽了孩子,或是伺候不周,反倒是儿媳的罪过。” 她将理由归结到“照顾孩子”和“侍奉长辈”这两个最无可指摘的孝道上,既体现了责任感,又婉拒了权力。
她抬眼看向纳兰夫人,眼神清澈而带着依赖:“再者,有母亲在,家中诸事井井有条,儿媳心里才踏实。儿媳情愿多在母亲身边聆听教诲,学着料理些小事,为母亲分忧,至于掌家之权……儿媳从未敢想,也自觉力有未逮。还请母亲收回成命,让儿媳安心相夫教子便是。”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孝顺和本分,又暗示了自己愿意学习、为婆母分忧的意愿,只是不敢僭越掌权。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以婆母为尊、安于现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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