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凤沼波谲,兰心定澜
雍正十一年的盛夏,在知了嘶哑的鸣叫与永和宫内冰盆散发的丝丝凉意中,滑向最炎热的顶点。紫禁城的绿意浓得化不开,宫墙的阴影被正午的日头压缩成一道道细长的、灼热的疤痕。自皇七子弘昕在雷雨之夜惊险降生,已过去月余。那个孱弱的婴孩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太医与乳母的精心呵护下,勉强维系着一线生机。和嫔乌雅氏则因产后血崩,元气大伤,至今缠绵病榻,形容憔悴。储秀宫内终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殿外炽烈的阳光形成刺目的对比,也昭示着后宫之中,那股未曾消散的、混合着血腥与阴谋的阴冷气息。
永和宫正殿内,为驱暑气,四角皆置了硕大的冰鉴,袅袅白气升起,与博山炉中清冽的薄荷混合沉水香交融,总算维持了一方清凉天地。夏皇贵妃夏冬春(纪时)今日只着一身极薄的月白素纱常服,通身无绣,墨发松松绾就,簪一支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簪,正端坐于临窗的紫檀木嵌大理石心书案后。她面前摊开的,并非诗书账册,而是一份誊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单与简要记录——关于储秀宫当夜所有当值宫人,尤其是经手和嫔饮食汤药者的出身背景、人际往来、乃至近半年的异常举动。她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名字,指尖在几个被朱笔圈出的名字上缓缓划过,眸光幽深,不见喜怒。
(承上:暗查迷雾,蛛丝渐显)
皇七子早产事件,绝非意外。这是夏冬春(纪时)在初步调查后,得出的冰冷结论。那个“失手”打翻安神汤药的小宫女,名叫莲心,十三岁,内务府小选入宫,分到储秀宫不足一年。表面看,家世清白,与各宫无显见瓜葛。但周全通过隐秘渠道深挖,发现莲心入宫前,其寡母曾得一位“远房表舅”接济,而这位“表舅”,曾在已故李答应(齐妃)娘家的一处田庄做过管事。更蹊跷的是,莲心在事发前两日,曾因“思念家乡”偷偷哭泣,被同屋宫女看见她摩挲着一枚成色普通的银簪落泪,那银簪……经人暗中辨认,与李答应宫中一位被杖毙的贴身宫女生前所戴极为相似。
线索再次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那座已倾覆的宫殿。齐妃虽倒,其宫中旧人散的散,死的死,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或是心怀怨恨、伺机报复之徒。莲心是否就是被这样的“旧人”以亲情或财物收买,在汤药中做了手脚,借雷雨惊胎之机,行谋害皇嗣之实?其目标,是乌雅氏腹中胎儿,还是想一石二鸟,连乌雅氏一并除去?若乌雅氏母子俱亡,谁最得利?自然不会是已失势的齐妃残部,那么……是否有第三只手,在暗中推动?
夏冬春(纪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景仁宫的方向。皇后乌拉那拉氏,那个被幽禁多年、却始终如阴云般笼罩在后宫上方的女人。她会放过这样一个打击得宠妃嫔、搅乱后宫、甚至可能牵连永和宫(若乌雅氏出事,协理六宫的皇贵妃难免有失察之责)的机会吗?华妃余孽、齐妃残部、甚至某些不满她夏氏独大的势力,是否会被皇后暗中利用,结成临时的、邪恶的同盟?
“莲心现在何处?”夏冬春(纪时)放下名单,声音平静无波。
“回娘娘,事发后,她因‘伺候不力,惊扰主子’,被管事嬷嬷打了二十板子,撵去了辛者库浆洗房。”周全低声回禀,“奴才已让人暗中看管,但她嘴很紧,只咬定是自己不小心。”
“二十板子,撵去辛者库……倒是常见的处置。”夏冬春(纪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看来对方也防着严刑拷问,留了后手。莲心家中寡母和幼弟,如今在何处?”
“仍在京郊老家,奴才已派人悄悄盯着,暂无异常。只是……”周全顿了顿,“前几日,有个自称是货郎的外乡人去过她家,留下些针头线脑和一小包铜钱,说是莲心托人捎回的‘月例’。那货郎形迹有些可疑,但转眼就没了踪影。”
“月例?”夏冬春(纪时)眸光一冷。一个被撵去辛者库的小宫女,哪来的“月例”托人捎回家?这分明是封口费,或者……是警告!“继续盯紧莲心和她家人。那个货郎,设法画像,悄悄查访。另外,莲心在储秀宫时,与哪些人走得近?尤其是……与李答应旧宫,或者,与景仁宫那边,可有任何间接的关联?”
“奴才明白。已在详查。”周全应道。
(转:稚子进学,暗潮涌动)
后宫风波不断,前朝亦非风平浪静。西北准噶尔部时有骚扰,战事虽未大规模爆发,但边关摩擦不断,军费开支、粮草转运,牵动着朝局神经。皇帝连日召见军机大臣、户部、兵部官员,养心殿的灯火常至深夜。夏冬春(纪时)从皇帝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以及张廷玉通过弘暟、张若渟这条线隐约传递的信息中,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弘暟已在上书房度过了第三个年头。这个年仅八岁的皇子,在夏冬春(纪时)的悉心教导与自身勤勉下,如同一块璞玉,逐渐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华。学业上,他已能熟读《四书》,开始涉猎《资治通鉴》,对经史有着超越年龄的理解力;骑射武艺亦不落下风,虽因年幼气力未足,但马术、弓法已初具模样,更难得的是那份沉稳专注的心性。在上书房,他对待师傅恭敬,对待伴读友善,即便对因母获罪而日渐阴沉乖僻的三阿哥弘时,也始终保持礼数,不卑不亢,赢得了上书房上下一致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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