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凤羽渐丰,兰庭深谋
雍正十年的深秋,霜风渐紧,卷着太和殿广场金砖缝隙里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没入宫墙深深的阴影里。紫禁城的秋,总带着一种肃杀与富丽交织的奇异气息,琉璃瓦在日渐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殿宇的朱红在灰白天空的映衬下,愈发沉凝如血。永和宫正殿的窗扉紧闭,将寒意与喧嚣隔绝在外,地龙烧得恰到好处,暖意融融,混合着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的、夏皇贵妃亲手调制的“金秋瑞脑”香,清冽中带着一丝果木的甘醇,闻之令人心神宁定。
夏皇贵妃夏冬春(纪时)身着藕荷色缠枝莲纹暗花缎常服,外罩一件银鼠皮出锋的沉香色比甲,正端坐于南窗下的紫檀木嵌大理石心书案后。她手中执着一卷《资治通鉴》,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虚虚地投向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叶片已落尽、枝干嶙峋的西府海棠。深秋的阳光透过明瓦窗,在她沉静如玉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随着时间缓慢移动的光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是一个人在极度专注思考时才有的小动作。
距离中秋宫宴那场未起波澜的“络子风波”,已过去月余。表面看,后宫依旧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齐妃吃了暗亏后沉寂了许多,虽未彻底偃旗息鼓,但至少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乌雅嫔因“和”公主(皇六女)的出生,晋为“和嫔”,对夏冬春(纪时)愈发恭敬依附。端妃协理六宫,与夏冬春(纪时)井水不犯河水,相处也算和睦。皇帝来永和宫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是来看望皇子,有时只是闲坐片刻,享受这难得的、不涉权争的宁静。太后对她亦是越发倚重慈爱,时常召见说话,赏赐不断。
一切看似顺遂,甚至可称得上“盛宠不衰,子贤母贵”。但夏冬春(纪时)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越是平静的表象下,潜流往往越是凶险。弘暟入上书房,如同一颗新星升起,注定会吸引更多目光,也必将触动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她如今的尊荣,如同筑于流沙之上的高台,看似稳固,实则根基未深。她需要更深的谋划,更广的布局,将这份“盛宠”与“子贵”,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无人可以撼动的根基。
(承上:雏凤展翼,暗结善缘)
弘暟在上书房的表现,渐入佳境。他天资聪颖,加之夏冬春(纪时)平日潜移默化的教导,不仅学业进步神速,在待人接物上也显出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周全。对师傅恭敬有礼,对伴读谦和友善,即便是对资质稍逊的三阿哥弘时,也从未流露过丝毫轻视,反而时常“请教”些骑射功夫(实则是变相提点帮助),赢得了上书房的师傅和谙达们的一致好评。皇帝偶尔考较功课,对弘暟的对答也颇为满意,虽未过多褒奖,但眼中的赞许是藏不住的。
夏冬春(纪时)对弘暟的成长,欣慰之余,更多的是审慎的引导。她从不要求弘暟事事争先,反而时常告诫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不必争一时长短”。她更注重培养他的心性与见识。闲暇时,她会将史书中的典故以故事形式讲给他听,分析其中得失,引导他思考何为“仁”,何为“智”,何为“忍”。她让弘暟明白,在这深宫之中,才华固然重要,但懂得藏拙、明哲保身、洞悉人心,才是长久之道。
与张若渟的交往,是夏冬春(纪时)为弘暟铺设的重要一步。她通过弘暟,不动声色地加深与张若渟的“同窗之谊”。赏赐文房四宝、古籍字画时,总不忘给张若渟也备上一份,言明是“见你与四阿哥投缘,学问上又肯帮助他”。她甚至“偶然”得知张若渟喜爱收集前朝碑帖,便让弘暟将一方难得的宋拓《九成宫醴泉铭》残帖“转赠”与他。张若渟出身清流世家,家教极严,对此等“厚赠”起初不敢接受,但夏冬春(纪时)让弘暟以“同窗切磋,共赏墨宝”为由,态度真诚自然,张若渟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心中对这位不摆架子、真诚好学的四阿哥,以及他身后那位“贤德明理”的皇贵妃娘娘,好感与日俱增。这份少年情谊,若经营得当,未来或可成为弘暟在清流文臣中的重要奥援。
(转:暗流涌动,兰指拨雾)
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歇。齐妃虽暂时蛰伏,但其对三阿哥弘时日益增长的期望与对永和宫的嫉恨,如同埋藏的火山,不知何时会再次喷发。皇后(乌拉那拉氏)虽幽禁景仁宫,但其经营多年,宫中残余势力盘根错节,如同一只潜伏的毒蛛,随时可能吐出致命的丝线。其他有皇子的妃嫔,如懋嫔、欣贵人等,虽位份不高,子嗣亦不显,但焉知没有“彼可取而代之”的妄念?前朝因西北用兵、整顿吏治引发的波澜,亦不可避免地映射到后宫,一些妃嫔的母家在前朝得势或失势,直接影响着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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