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佛堂暗涌,茉莉传音
雍正三年的盛夏,琼华岛掩映在太液池的碧波与葱茏草木之中,蝉鸣聒噪,荷香四溢,看似一派祥和宁静的避世景象。然而,对于被圈禁于岛上佛堂旁小院的年世兰而言,这如画风景却是一道无形却更加精致的牢笼。自暮春移居此地“带发修行”以来,已近三月。日子在晨钟暮鼓、诵经焚香中缓慢流逝,表面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但水下却暗流汹涌,每一刻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与不确定。
雍正皇帝那日养心殿的“恩典”与警告言犹在耳,李公公不时“巡视”时那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年世兰深知,自己与两个孩子的性命,完全系于皇帝那一念之间。她将“虔诚悔过、安分守己”的姿态做到了极致,每日素衣简食,除了在佛堂虔诚跪拜,便是闭门不出,悉心教导瑞哥儿识字、照料蹒跚学步的璋哥儿,将对未来的所有焦虑与恐惧,深深埋藏在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她独对孤灯,才能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与深思。纪时的核心在低功耗下持续运行,分析着每一次李公公来访的细节,揣摩着皇帝可能的心思,并警惕地观察着岛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那条通过老哑巴杂役建立的、脆弱如蛛丝般的联络线,自移居琼华岛后便彻底中断。岛上的仆役皆由内务府直接指派,规矩森严,难以接触和收买。年世兰仿佛真的成了一只被剪去羽翼、囚于金笼的雀鸟,与外界彻底隔绝。然而,她内心深处那点不甘沉寂的火星却从未熄灭。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极其渺茫、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承上:佛堂偶遇,机锋初试)
这一日,午后闷热,佛堂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黏湿。年世兰刚带着瑞哥儿做完午课,正准备回小院歇息,却见佛堂侧门人影一闪,一名穿着体面、气质沉静的中年女官在两名小宫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年世兰心中微动,认出此人是宫中一位颇有地位的掌事女官,姓苏,偶尔会代表某位太妃来琼华岛佛堂进香。
年世兰立刻垂首侧立一旁,以示恭敬。苏女官目光扫过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径直走向观音像前,焚香跪拜,神情专注而虔诚。
就在苏女官礼佛完毕,起身整理衣袂的瞬间,她宽大的袖口不经意间拂过香案一角,将案上一个原本插着几支半凋茉莉的素瓷小花瓶带得晃了一下。几朵干枯的茉莉花苞掉落在蒲团旁。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跳!茉莉!又是茉莉!这会是巧合吗?
只见苏女官似是一怔,俯身欲拾,口中轻声道:“罪过罪过,扰了佛前清净。” 她身边的小宫女连忙上前帮忙。
年世兰几乎是下意识地,也快步上前,抢先一步拾起那几朵茉莉花苞,双手奉还给苏女官,声音轻柔温顺:“姑姑勿怪,花开花落,本是常理,佛前慈悲,不会见罪的。”
苏女官接过花苞,指尖在接触到年世兰的手时,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她抬眼看了年世兰一眼,目光深邃,似乎在她苍白却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然一笑:“年夫人有心了。这茉莉虽已干枯,余香犹存,倒也应了‘色即是空’的禅意。” 她将花苞重新放入瓶中,状似无意地叹道:“可惜了,若是新鲜茉莉,以此制香供奉,香气更为清远。听说戴翰林夫人京郊的茉莉花圃,今年花开得极好,专供宫中太妃制香呢。”
戴夫人!茉莉花圃!年世兰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冷却!苏女官这话,绝非闲谈!这是在传递信息!戴夫人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似乎重新获得了与宫内(至少是太妃层面)往来的资格!这意味着戴铎的处境可能有所改善!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向往又迅速收敛的谦卑神色:“戴夫人雅致,妾身往日也曾听闻。能得太妃们青眼,是她的福分。妾身如今……只求心静,不敢再闻花香了。”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自身的“修行”,既接了话茬,又表明了安分之意。
苏女官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便带着宫女转身离去。佛堂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檀香缭绕,和年世兰手中那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指尖。
(转:夜半私语,暗定密约)
这次佛堂的短暂接触,如同在年世兰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苏女官的出现和那几句看似无意的话,绝非偶然!这很可能是戴夫人那边,在经历了漫长的沉寂与谨慎观察后,终于找到机会,通过一条相对安全的新渠道,向她传递的信号!信号的含义是:联系尚在,戴家处境好转,但需极度谨慎。
希望的火苗再次被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如何回应?如何在这铁桶般的监视下,与苏女官(或者说她背后的戴夫人)建立一条稳定的、安全的联系渠道?
机会很快再次降临。数日后,傍晚时分,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将至。年世兰因璋哥儿有些咳嗽,向负责看守的管事太监求取一些寻常的枇杷叶煎水。管事太监碍于规矩,不敢擅专,恰逢苏女官因太妃交代的另一桩佛事尚未完毕,暂留岛中,便派人请示。苏女官得知后,竟亲自带着一小包上好的川贝母来到了年世兰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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