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鬼妻2
文/树木开花
为了摆脱债主的纠缠,我娶了传闻中的“鬼新娘”。
她白天沉睡,夜晚清醒,皮肤冰冷如玉,从不进食。
债主们相继离奇死亡,尸体旁都放着一枚绣着鸳鸯的红色绣花鞋。
我以为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直到我在她的梳妆台暗格里,发现了一叠借据。
借据上的名字,竟全是历代与她成亲的男人。
最后一张,是我的名字。
一
阴雨从清晨开始就没停过,细密、粘稠,像给这座破败的苏式老宅刷上了一层晦暗的桐油。空气里弥漫着木头腐朽和泥土腥气混合的味道,吸入肺里,沉甸甸的。林晏坐在堂屋吱呀作响的太师椅上,盯着八仙桌上那个刺眼的红木匣子。匣子半开着,里面厚厚一叠,全是借据。纸张新旧不一,最底下那张边缘脆黄,墨迹都洇开了,最上面那张,簇新,墨黑得扎眼,他的名字——“林晏”——力透纸背,旁边是鲜红如血的指印,他自己的。
他听见楼梯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嗒…嗒…嗒…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老旧木板的特定位置上,避开所有会发出噪音的节疤。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地窖深处特有的阴冷气息,漫过门槛,流入堂屋。
林晏没动,眼睛还盯着借据。直到一双穿着鲜红绣花鞋的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边缘。鞋面上,一对鸳鸯交颈而游,丝线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微的光。
“夫君,在看什么?”声音响在头顶,清凌凌的,像冰棱敲击,听不出情绪。
林晏猛地抬起头。
沈清歌就站在桌旁。她穿着大婚那日的红色衣裙,颜色依旧鲜艳得诡异。脸是极美的,美得不真实,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细腻如玉,却毫无生气。眼睛很大,瞳仁极黑,看人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映不出影子。嘴唇是淡淡的粉,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周身一丝活人的热气也无,反而像一个不断散发寒气的源头。
“没……没什么。”林晏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下意识想合上匣子,手指却僵冷得不听使唤。
沈清歌的目光掠过他的手,落在红木匣子上,停顿了一瞬。那一眼,林晏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伸出手,不是去碰匣子,而是拿起了桌角一把半旧的桃木梳。指尖冰凉,不经意擦过林晏的手背,他触电般一颤。
“时候不早,该歇息了。”她说,声音平稳无波,“今夜雨大,寒气重,夫君记得添衣。”
说完,她转身,红色的裙裾拂过地面,没有一丝声响,一步一步,又踏着那固定的节奏,上楼去了。嗒…嗒…嗒…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然后是房门轻轻合上的“咔哒”声。
夜,重新被无边的雨声和死寂填满。
林晏却像虚脱一样,瘫在太师椅里,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冰冷地贴在背上。他看着那紧闭的楼梯口,仿佛那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而自己,正站在深渊的边缘。
二
三个月前,他连这深渊的边都够不着,那时他满脑子只想跳进另一个火坑——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的火坑。
“林老板,期限可到了。连本带利,这个数。”刀疤李伸出粗短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脸上横肉堆着笑,眼里却淬着毒,“还不上,码头水仓里的鱼,可等着加餐呢。”他身后的打手捏得指节咔吧作响。
林晏的绸缎庄早就空了,祖宅也抵押得只剩个壳子。他瘫在当铺柜台边,手里最后一块稍值钱的玉佩也被掌柜的嫌弃地推回来:“水头不足,杂质太多,最多十个大洋。”
十个大洋?连刀疤李的零头都不够。
绝望像湿透的棉被裹住他,窒息感越来越重。他游魂般在阴雨绵绵的街道上晃荡,不知要去向何处。直到被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一下。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是个干瘦的老婆子,挎着个竹篮,神神秘秘地打量他几眼,忽然压低声音,“后生,可是遇上难处了?眉眼间全是晦气。”
林晏本能想躲,老婆子却凑得更近,一股廉价的脂粉味混着香烛气扑鼻而来:“想不想……既躲了债,又白得一份家业,还能有个天仙似的媳妇儿?”
荒谬。林晏想走。
老婆子拽住他袖子,声音压得更低,鬼气森森:“城西,沈家老宅,知道不?以前是大户,现在嘛……就剩一位小姐,守着一屋子嫁妆。只要娶了她,人,财,宅子,都是你的。债主?哼,谁敢找沈家姑爷的麻烦?”
“条件?”林晏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声音。
老婆子咧开嘴,露出稀疏的黄牙:“没啥条件。就是小姐身子弱,见不得强光,白天得静养,晚上才能出来走动。性子也静,不爱热闹,更不会管你的事。你只管当你的富贵闲人。”
走投无路的人,抓住根稻草都当是浮木。更何况,这听起来像是一整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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