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族 第6章 班主任的故事

短篇小说

班主任的故事

文/树木开花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自告奋勇当起了班主任。班主任可不是件乐事。凡当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件苦差事。你要没日没夜地为几十号人着想。你就是他们在学校的父母。你要教他们学习，教他们折好被褥，教他们排队领饭，教他们不能用书纸擦屁股。总之，一个人活着的所有内容都要叮嘱。有时，学生和你对着干，你还要有手段收服他。

这么难干的事，他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干上了。他还放出豪言，敢收留全校的烂仔。真是无知无畏。

他是新手上路，摸着石头过河。

虽然以前他也有过班主任的经历。但年代久远了，且各个时期的学生不尽相同。他是为申职称才重操旧业，为口袋里多几块钱。

他已经年过五十，各方面的功能都在衰退。他常常记不起自己手下有多少个兵。上面每天布置了眼花缭乱的任务，他拿起这件，又忘记那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偷懒。

他每天坚持锻炼身体，不服老。俯卧撑能一口气做三十个，引体向上每次八个，慢跑一公里。一字脚能叉开**成。

一天傍晚，他刚回到县城的家，一个电话响起。他所任的班出事了。一个学生溺水了，不知是死是活，救护车正在路上。他想吃过晚饭再去学校。无奈，一次次电话响起，一次比一次催得紧。他只好把买回来的菜放在厨房，叮嘱老婆晚上回来记得煮，不然会发臭。他再到集市买两个快餐盒，一个交给老婆，一个放进车尾的储物箱，掉头向学校开去。

学校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电脑室，灯火通明。各条战线的人员马不停蹄，准备明天上面领导来查这件事的材料。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学生是在家里，在家长的监督下，逃跑去了河边，溺水身亡的。他记得三十年前，他在一间小学实习，他的班也死过一个学生。却没有现在这样大动干戈，现在这样如临大敌。那个学生也是死在家里，星期六回去好好的，星期一家长来学校收拾该生的书本。那时社会上正流行一种谣传。说越国进口回来的鞋，脚后跟的夹层藏有一粒药片。谁穿了这样的鞋，都会烂肠，甚至五脏六俯烂掉。不信，你可以割开鞋底看看。有一回，他和几个人真的当众割了一双，果然看见有一粒白白的类似药片的东西藏在里面。那个学生听说是穿了这种鞋死掉的。肠子都烂成好几截。他不太相信，但人确实死了。死就死了，当时也没见什么人来过问这件事，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他要和一帮领导忙碌。熬到深夜一点，终于每人整理出厚厚的一沓材料。等候明天一拨又一拨上面的领导来检查。

他开始有点害怕，担心自己那项工作漏掉，或者不完善。他拼命补材料。做着做着累了，他开始骂娘了，开始振振有词了，开始学会狡辩了。他不怕了。任你天皇老子来，也从容应对，据理力争。

第一拨来的人是县里的领导，大概五六个。他捧来一大堆证明自己清白的材料（他感谢昨晚的辛勤付出，感谢单位领导的先见之明）。领导们翻翻材料，样样俱全，称赞他工作做得细致，然后提几点注意，以应付后天再上面的领导再来检查。

第二拨是地区的领导来。十几辆小车停在校门外。会议室静得出奇，几十双大人物的眼睛盯着他一个人从容走到主席台领导身边。领导不说普通话，说广州白话，听起来有点亲切。他有点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领导不看材料，只翻看一句话（证明学生在家那句话）。三分钟结束，他如释重负，平静地走出会议室，有种无罪释放的感觉。

本来想借这件事卸掉班主任的担子。他思考再三，认为这么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怕什么？只要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谁也奈何不了。

他依然活跃在教育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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