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族 第5章 瘸腿的中年人

短篇小说

瘸腿的中年人

文/树木开花

那天下午，老陈百无聊赖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晒太阳，旁边有几张也坐着几位老人和妇女。有个流浪汉干脆躺在上面，把长凳当成自己的床。

时间是午后，公园广场空荡荡的，很多人已经回家，或者吃饭，或者午睡还没起床。老陈心情特别舒畅，感觉这么大的地方属于他一个人似的。他很知足，能在阳光下翻晒。他知道和他一样年纪的人，很多已经不在人世了，去到了冰冷潮湿的阴曹地府。他庆幸自己得到上天的眷顾，一大把年纪还能行动敏捷、无病无痛、游走于天地之间。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像个中风患者。他拄着双拐，两脚外摆，左脚软弱无力，像蜻蜓点水一样，一触碰到地面，马上缩起来，换上右脚支撑身体的重量。

老陈没有大惊小怪，这种人见多了。有些还是年轻患者。中风正在低龄化，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医院见过一个三十来岁的年青仔患中风。路走不了，话不会说，整天躺在床上，翻身也要人帮忙。他的老婆和儿子整天服伺。儿子骂他，小时候你经常打骂我，现在轮到我打骂你了。你也会有今日。“翻身”，一掌打到屁股上。他父亲嗷嗷叫，动不了，说不了。

中年人在广场上一步一停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居然向老陈走来，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

老陈不敢表示厌恶，装出若无其事看手机。同时叉开双腿，保持扩大的姿势，免得中年人得寸进尺。

中年人哆哆嗦嗦掏出一包土烟，小心翼翼地问老陈，抽烟吗？

老陈知道这是一般人的见面礼，下一步肯定他有话跟你唠。无所谓啦，听听他的悲惨故事也好。他笑脸相迎，摆摆手，不抽。

老陈装出关心的样子，避实就轻地先问，你的脚怎么啦？在哪里碰伤啦？其实在老陈心里，一直认为人家是中风，是中风后遗症，没法治的。出于鼓起别人生活的勇气，故意把灾难说轻一点。

没想到中年人居然撸起裤腿，把一个伤痕累累的烂脚伸给老陈看。老陈吓得一跳。他的伤疤足有一尺多长。说，倒霉啊，我骑摩托车撞上路边的围栏，小腿断了，骨头碎了。

他说那天不知怎么的，大白天，又不是晚上，我骑摩托车到一个拐弯处，车速也不快，前方也没有美女，我就糊里糊涂地撞上路边的栏杆。车没倒，人也坐着，脚却断了。我怀疑有鬼，把我的眼睛蒙住了。

他的老婆和女儿于是去求仙问卜，花了一千多块钱。

老陈笑着说，是不是喝了二两？中年人承认那天在朋友家喝了酒，没醉。老陈说肯定是酒惹的祸。酒会麻痹神经，使你不够清醒，昏头昏脑，走路摇摇晃晃。但老陈不想说太多。他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普通人，不够自律，心存侥幸，几句话不可能改变他。

他是坐着救护车上到医院的。当时他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庆幸自己还活着，就是苦了自己的家人。

他在医院撒了谎，说自己是在家里，去井边挑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他很清楚，如果讲真话，将很可能得不到医疗报销。（酒后开车是违法的）。他满口酒气，说谎不脸红。护士心照不宣，没点破他，只埋怨一句，酒来了！说到这里，中年人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知道医院会替他包庇的，反正不用他们自己掏钱。这是**的恩惠。这样，三万多的医药费，报销七成，自己只出**千。这时，他又得意地笑了。

老陈观察到中年人红光满面，不长皱纹，不长胡子，顶多五十来岁，口齿伶俐，不像病人，应该没有传染病。于是，大着胆子和他聊。

“你里面进了钢板吧？”

“是的，医生说三年后才能拆。”

“那岂不是又痛一次。”

“痛又怎样？听说拆很快的，一个星期可以出院。”

“留在里面不行吗？我见一些老年人就是留着。”

“留着腿脚不灵活”

中年人还说当初差点要割大腿肉去补小腿。是他自己坚持不让医生做这种两边疼的事情。他亮出小腿让老陈看，说现在也长得比较完好。老陈皱起眉头，觉得还是惨不忍赌。

中年人说每天早上，他老婆用车驮他到这里。一边锻炼，一边晒太阳。这里很方便，有厕所，有椅子，走累了可以坐一坐，闷了可以找个人聊聊天。家里地板很滑，容易摔跤，拐杖头要用布包裹着。医生叮嘱，要多练，不要怕疼。现在五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能用力。

老陈安慰，“碎了的骨头哪有这么快愈合，慢慢来吧”。

太阳偏西了，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钟，但依然暖和。瘸腿的中年人再次站起来，又开始进行康复训练。

老陈不明白，交警平日里反复劝导“喝酒不开车”，为什么人们总是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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