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五保户老陈的晚年
文/树木开花
一
老陈头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看夕阳一点点沉到西山后面去。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一层叠着一层,像是他年轻时在集市上看到过的绸缎。只是那绸缎他从未摸过,如今也不可能再摸到了。
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山脊后面,老陈头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膝盖发出“嘎吱”一声响,他皱了皱眉,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等那阵酸麻过去。屋里比外面更暗,但他懒得点灯,摸黑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里面是中午吃剩的半碗稀饭和一小块咸菜。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村主任李大嗓门的吆喝:“老陈头,在屋不?”
“在哩。”老陈头应了一声,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灯光摇曳,在墙上投下他佝偻的影子。
李主任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米和一壶油。“这是这个月的五保补贴,我给你送来了。天冷了,村里还给你准备了一床棉被,明天我给你拿过来。”
老陈头连连点头:“谢谢主任,总是麻烦你。”
“说的啥话,这是应该的。”李主任环顾了一下昏暗的屋子,“灯油还够不?不够我明天再给你带点。”
“够,够哩。”老陈头搓手,“主任坐下喝口水?”
“不啦,还得去别家。对了,过两天有医生来村里给老人免费看病,你也去瞧瞧你那腿。”
送走李主任,老陈头看着那袋米和油,心里踏实了些。他是村里的五保户,衣食住行、生病就医,都由村里照顾。村里人都说他有福气,赶上好时候了,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夜深了,老陈头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沙沙的,像是谁在低声说话。他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作响。这床是他结婚时打的,那时他还是个壮实的小伙子,一身的力气。如今床还在,他却老了,妻子也走了二十多年了。
老陈头本名陈满仓,取粮仓满溢之意。他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希望儿子能过上好日子,不再挨饿受穷。可惜这名字没能带来好运,他七岁那年,爹在修水库时被石头砸中,没等到郎中过来就断了气。娘拉扯他到十五岁,也得了一场急病走了。
从此他就一个人过,守着这两间土坯房和三分薄田。年轻时也有人给他说媒,可他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彩礼,只有邻村的秀英不嫌弃他。秀英是个哑巴,但长得俊俏,手也巧。他们成亲那天,村里人都来贺喜,说他捡到宝了。
秀英不能说话,但眼睛会笑。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屋后种了一片菜园,养的鸡也比别人家的能下蛋。晚上,她会就着煤油灯给他缝补衣服,他就坐在旁边,跟她讲地里的庄稼、村里的闲事。她虽然不能回应,但总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
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温暖的记忆。
二
秀英走的那年,才三十八岁。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接生婆从屋里出来,摇摇头说:“没办法了,血止不住。”他冲进屋里,秀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看见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想摸他的脸,手抬到一半就落下了。
那之后,他就一个人过。年轻时还能靠力气吃饭,年纪大了,地种不动了,村里就给他办了五保户。每个月有米面油,还有几百块钱,生病了村里出钱给看。村里人都说他命苦,但也有人说他有福气,好歹有国家养着,不像有些地方的老人,儿女不孝,活得还不如他。
老陈头不常想这些,想了心里难受。他宁愿想想地里的庄稼,想想明天该把柴火劈一劈,或者想想秀英还在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老陈头就醒了。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天一亮就睡不着。他慢慢穿好衣服,开门走到院子里。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没那么闷了。
他先到灶台生火,抓了一把米,想了想,又添了一小把。水开了,米在锅里翻滚,他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看着火苗出神。
秀英刚走的那几年,他常常不想做饭,一天就吃一顿。后来年纪大了,胃受不了饿,才勉强一天做两顿。但他从不愿意糊弄,哪怕是一个人吃饭,也要正经做。这是秀英教他的,她说人活着就得有个活着的样,不能凑合。
吃过早饭,他拿着锄头到屋后的菜地。地不大,但被他收拾得整齐,种着青菜、萝卜、葱蒜。他慢慢锄着草,动作不快,但很稳。
“满仓叔,锄地呢?”隔壁的王婶路过,隔着篱笆打招呼。
“嗯,草长疯了。”老陈头直起腰,“你家孙子好些没?”
“好多了,昨天从医院回来了。现在的孩子娇贵,一点感冒就得去医院。”王婶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两个苹果递过来,“我闺女昨天带来的,你尝尝。”
老陈头推辞不过,接了过来。王婶的闺女嫁到了城里,经常回来看她。老陈头记得那丫头小时候总来他院里玩,秀英常给她扎辫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