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十一月中旬。
晨光破晓,薄雾如纱,缭绕于学宫檐角之间。
道旁槐树静立,枝头悬着的青绫宫灯犹自未熄,诗经佳句犹在,微风拂过,宫灯轻晃,灯影与晨光交织,恍若文气蒸腾。
阵阵磕磕绊绊的粗狂读书声,自学宫外围的一座宅院中溢出,宛如阵阵雷鸣,将熟睡的街坊唤醒。
寻声视去,宅院大门之上高悬‘蒙舍’牌匾,但闻檐角铜铃叮咚,正是风窥庭院,犹见管宁高居讲经台,院中坐列两班人马。
一伙是洛阳游侠儿,坐在太史慈之后;另一伙则是巴郡锦帆贼,坐在甘宁之后;
两伙人本是跟着管宁学《仓颉篇》认字,不知怎的,读着读着便较起劲,仿佛那边声音大些,士气便高昂些。
甚至有些个字,虽然不会读,也要跟着旁人吼上一声。
但见管宁刚暂离如厕,就闻庭中书声变成阵阵吼叫声,气得小儒生吹胡子瞪眼,握紧戒尺的指节发白,咬牙切齿间,排毒都通畅了几分。
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自远处巷子中传来,却见典韦带着柳猴儿,身后数十亲卫列队前来换班。
典韦偌大条汉子,却苦着老大一张脸,手肘碰了碰柳猴儿,低声道:“猴儿,《急就篇》汝背全了么?”
柳猴儿眼珠一转,笑道:“不瞒典君,昨夜看了几个时辰,它们倒是认得某了,某却不记得几章。”
典韦脸上愁容当即一扫,咧嘴笑道:“汝背得几章了?”
柳猴儿一扫典韦满脸横肉的笑意,与狞笑并无区别,后背微微发凉,低声道:“不知典君记了多少?”
典韦抓了抓脑袋,一咬牙:“该是有十来章吧!”
柳猴儿闻言嘴角一抽,急就章总就共三十一章,两千来字。
这半月来,他天天听典韦在隔壁背到丑时,就典韦那大嗓门,他和玉娘在被窝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别说他,就是玉娘光是听,都能背个十来章了。
只见他犹豫片刻:“那卑职应该只背得七、八章吧。”
典韦一瞪眼,提了几分音量,便如炸雷响起:“七、八章?”
柳猴儿一怔,当即改口:“那……三、两章?”
只见典韦嘴里嘀嘀咕咕半天,像是在默背一般,最后一搭柳猴儿肩膀道,竖起三根手指,咧嘴笑道:“待会儿管先生问起,汝就说背会三章,如何?”
柳猴儿一听,懂了,典君大概会背五篇吧……
于是他无奈道:“典君说几章就是几章吧。”
但见典韦开怀大笑,重重往他肩头一拍,直拍得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哈哈,好兄弟,仗义!回头请汝喝酒!”
“哎!”柳猴儿表面应着,心中却叫苦不已:怎就和典君分一队了,其他两队弟兄都学到《仓颉篇》了,主公可是下了军令,非得背下启蒙四篇,再读通七经任意一本,才准出蒙舍,到那时打死某,某都不进学宫。
(四篇为仓颉篇、急就篇、凡将篇、训纂篇;七经为诗、书、礼、易、孝经、论语、春秋)
自学宫开授后,王豹就在办了这么个启蒙班,让管宁为众弟兄开蒙,非要他们背会四篇,再读完任意一经,才准出师,至于出师之后,入不入学宫,就是他们自行决定。
咱豹心腹亲卫怎么能有文盲呢,必须扫盲!
众亲卫则基础不等,有的学过急就篇,有的学过仓颉篇等,故此是一律从急就篇重新学起。
可把这些游侠儿折腾坏了,也就只有秦弘每日叼着草根,巡视众弟兄读书,时而指指点点,一副先生做派。
最惨的则莫过于太史慈,四篇全都背过,孝经也读过,论语也识得一些,可惜被安排陪甘宁读书,王豹美其言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而入学宫则设了门槛,正是四篇加一经,故此尽管有蔡邕着金字招牌,学宫之中不过才寥寥十余人,但寿春城中却如雨后春笋般,逐渐冒出了几家外舍。
短短半月,寿春城中文气盎然。
而学宫深处,竹林掩映间,十余名青年才俊环坐石案。
相较于“蒙舍”那边的鸡飞狗跳,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茶香袅袅,棋子轻落,偶尔夹杂着几声清朗谈笑,连穿林而过的风都显得文雅了几分。
棋盘前,坐着个与王豹同岁的青年,落下一颗白棋后,爽朗笑道:“君侯可长考了。”
但见对坐王豹,一手捏着黑子是眉头紧皱。
棋盘上黑白缠斗,黑棋虽稍得实地,却似已陷入对方步调,处处苦活,局面混沌难解。
非是王豹棋艺不精,实乃对手太过强劲,此人乃下邳人,前几日才至寿春,将来是赫赫有名,惜英年早逝,姓陈,名登,字元龙。
但见王豹思索片刻,叹道:“元龙棋艺精湛,心思缜密,确要长考了啊。”
这时,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指着棋盘一处,道:“君侯何不先提这子,稳固后方?”
王豹还未说话,陈登便先笑道:“子仲兄观棋不语,何况君侯显然是要留此子作打劫之用,汝这臭棋篓子,就别胡乱指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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